银筷子

黄顺福

因为和妈同住在一座城市，不用挤火车乘飞机，回家看妈是一件极平常的事。但是，每到年终回家吃团圆饭，却总让我犹豫再三下不了决心。

平时忙着上班工作，年终长假，兄弟姐妹你带鸡鸭，我带鱼肉，他炒几只拿手菜肴，一家人聚集到妈家里，中餐西餐一大堆，团团圆圆吃年饭，这是老妈最高兴的时刻。她拿出银筷子，褪去筷套，搁在筷子托上，每人一双。桌子中央一双公筷。这是她珍藏多年专供庆典用餐的餐具。

老妈特别看重筷子。我们每人有一双银筷子，那是我们降生时，父母不惜工本到店家定做的。后来我们成家，父母又为我们的另一位定做筷子。她说，每个人行走天地间就如一支支独立的筷子，毕生寻找和自己相匹配的另一支，找到了，相伴终生。筷子上深蕴中国传统文化。筷子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修养，雅人用筷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温和恭敬，即使将筷子放在筷子托上也整整齐齐。所以中国丈母娘找女婿，这筷子一拿，心里也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筷子绝对不能接触桌面，搁在碗上那是祭奠祖宗的，是庆典聚餐大忌。她看到别人“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就简直像心肝都要被砸碎了。近年来，妈保存的银筷有失散的，有弯曲的，再说全家人口增加不少。妈为了除夕这一顿传统年饭，为筷子花尽心力不能如意。如今银子不值钱，没有店家愿意为一双筷子费工费力做这不值钱的生意。我家银筷子凑不成一桌了。

现在妈老了，常常吃着吃着年饭，就把自己的筷子插进菜碗里，把公筷放进嘴里，不甚利索。这成为兄弟姐妹的谈资之余，每个人只是善意地笑笑，仿佛老妈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十来年住校读书，上食堂用惯了调羹。我的儿女辈对筷子更是没有一点感情，吃饭用调羹，高兴时还一手刀一手叉，吃一顿西餐。近年来，我家筷筒里的筷子越来越少。我想，这也是生活丰富多样社会进步的一种现象吧，唉，但是传统和进步究竟怎样才能妥帖结合融会贯通呢？看妈为摆筷子而为难的样子，我心头总有一种别样滋味。这年饭，我该怎么回去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