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
过了2020年的元旦,我的母亲陈凤英就一百零二岁了!她可是杨浦民星养老院的第一长寿“院宝”呢。母亲脑子清楚,和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所以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爱和我母亲聊一会儿,她们都知道只要说我母亲漂亮,她就会哈哈大笑,说我们女儿孝顺她,她就会告诉她们“生女儿好”!我母亲每顿饭都自己吃,能吃一小碗饭。她不爱吃面条,但护工跟她说晚上只有面条,没有饭,她也会努力把一小碗面条吃完。母亲总对我们说:“做人不要气恼,不要攀比,要善良,要讲良心”。
母亲生于1919年5月,是江苏海门委员镇人,和我国著名的爱国实业家张謇是邻村。母亲出生在海门大户陈家,现在海门还有一个公交车站“陈家车行”就是我外公和几个堂兄弟们当年合开的一家企业,当年的规模不算小。我外公是独子,但受张謇在上海创业的影响也到上海创业,家乡的田地由我那童养媳出身的外婆打理。外公在上海发展得很好,在现在的大连路,以前叫大连湾路的地方盖了很多房子,供南通地区来上海打工还没找到工作的人住和吃饭,等他们找到工作后再付我外公费用。外公又在上海讨了二房和三房,但她们都没有生育,只有我外婆为我外公生了一男二女。在我母亲8岁那年,被我外公带到上海,外公指望我母亲继承他在上海的家当的。我母亲和两个后妈一起过的日子如何,她日后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们三个女儿,只是说到她的两个后妈,她的眼神就会黯淡。母亲到上海后就被外公安排学着做家务事,在她13岁后就到外公的民工营管理事务了,一直到她17岁时在民工营遇到我那20岁的父亲。我父亲是个遗腹子,不到两岁母亲又去世。我父亲在外公的民工营住了几个月后,就和我母亲一起失踪了。我外公又气又急,派手下人利用上海巡捕房的势力找我母亲。后来外公在一栋老旧的石库门二层阁找到我母亲,她正和我父亲在煤油灯下吃泡饭。我外公大吼道:“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离开这穷鬼,我上海的家当全是你的,否则我一分钱都不给你。”不料我母亲一拍台子也大声说:“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死也死在这儿了。”我外公一脚踢破房门走了出去,自此父女两个没再见过面。我外公大约是知道我母亲的刚烈的。可怜我那身体单薄的父亲在上海举目无亲,靠拉黄包车养活我母亲。我懂事后问过我母亲,她为啥一定要跟我的穷父亲,我母亲淡淡地说“有钱男人不好,要讨小老婆的”,母亲的回答简单但让我无语。后来的一部电影《骆驼祥子》让我很吃惊,因为电影的前半部就是我父母亲的那段故事。上世纪70年代,父亲去世,她立志不再嫁人,让我们姐妹三个继续有个温暖的家。
母亲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找不到长工作,只能做做外包工和临时工来养活我们。尽管这样的度日,母亲还是很爱干净,吃饭前必定要去卫生间一次,并洗干净,才上桌。她每次吃饭总有一碗汤,先喝一半,再吃饭,母亲喜欢吃荤菜,素菜也吃一点,每天一只苹果。我们姐妹三个陆续有工作后,母亲不再工作,她每月只要一点零用钱,其他一概不操心。她55岁后与我小妹住在一起,小妹告诉我,母亲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要出去散步一个多小时,一般在小公园绿化带走走坐坐,母亲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说是非话,和人在一起开怀大笑的时候多。她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小妹为她熬一点粥吃后就出去散步,一个小时多后必定回家,小妹再让她喝一小碗牛奶外加一个小馒头,再上床躺一会儿。再起床后母亲就帮着小妹做家务,小妹说母亲做家务很利索很干净,烧的菜很入味,她也从不参与我小妹家的家事,小妹和我妹夫不高兴,母亲总帮着女婿。母亲水果只吃苹果。她不喝饮料的,每天喝2热水瓶的白开水。小妹说母亲小便多,每天勤洗屁股。母亲爱漂亮,出门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喜欢人家夸她精神,喜欢人家夸她的女儿孝顺她。回家后她会喜笑颜开地将别人夸奖她的话学给我们听。她一直告诉邻居说我父亲对她好,自己走了留给她3个活宝,让她享福一辈子。在去年的5月2日母亲一百周岁了,应勇市长为她送来1200元寿金,一个长寿牌和一个金寿桃,母亲对我说:“我不认识市长,他这么忙还记得我一个没有用的老太婆,你替我一定谢谢应市长。”在她眼里,我是记者,是吃国家饭的,一定能将她的谢意送到市长那里!母亲就是这么一个实心实意的人,肚子里没有小九九。
母亲在97岁那年冬天有点小中风,我们不再让她外出,就在家里走走。但我小妹做了外婆,不能全天陪着母亲,我们怕她家里没人时摔跤,只能送她去养老院,没有退休金的母亲,担心我们女儿的负担太大,起先不肯去,知道我们为她担心独自在家的风险后,去了养老院,不料她在养老院因为开朗,大气的性格招来大家对她的喜欢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