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纸飞机留住孩子最初的梦想”

Ryan的纸飞机作品

唐金耀和儿子Ryan

Ryan的纸飞机派对

“纸飞机的折法，藏在回忆陪我们长大。纸飞机快飞吧，快乐方法并不复杂……”

在歌曲与诗词中，纸飞机总是象征着童年的欢乐、梦想与成长。对此，今年41岁的唐金耀有自己的体会。因为10岁的儿子Ryan喜欢折纸，曾是一名电视台纪录片编导的他决定用视频记录孩子折纸的故事。

在陪伴儿子不断挑战折纸的过程中，唐金耀也在思考和分享如何与孩子相处、如何教育孩子，引起了许多家长、孩子的共鸣与讨论。如今，他的小红书账号已有“10万+”粉丝，全网粉丝数超25万。

更重要的是，唐金耀也在记录的过程中尝试和孩子一起成长、一起学习、一起探索。就像那些承载着孩子最初梦想的纸飞机，作为“80后”一代家长，他更希望能努力保留下孩子的个性、创造力和梦想。（本版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本报记者 范献丰

珍藏孩子的“失败品”

“每个家长好像都有个折纸娃，我们小时候的折纸都是东南西北、乌篷船、纸飞机，如今的折纸已经发展到一张纸不剪、不裁、不拼贴而成型。”儿子Ryan还在上幼儿园中班时，唐金耀给他买了本折纸飞机的书，“当时儿子看不懂，我就带着他一起折”。但是Ryan真正开始喜欢上折纸是在上小学后，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许多海内外“折纸大神”的折纸视频，也认识了不少同龄的“折纸同好”，一步一步折出成就感，一发不可收拾。

去年初夏，9岁的Ryan决定挑战折一架F—22战斗机起落架版，这在模型纸飞机爱好者中是近乎“天花板”级的难度。当天晚上6时，Ryan迅速完成了学校作业，动手之前甚至还做了几下俯卧撑“鼓舞士气”，但他也对爸爸坦露犹豫：“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在Ryan动手的过程中，唐金耀尽量不打扰，“中途看过几次，发现他换了纸，说明之前已有失败版本”。

夜渐深，唐金耀听到Ryan叹了一口气，“不行，折不下去了”。唐金耀凑上前问做到哪一步，Ryan回答：“总体步骤的99.9%。”得到鼓励后，Ryan又来了士气，“要不再拿一张纸，我再来做”。

“这不是数学题，我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Ryan折纸的时候，唐金耀一般会陪在旁边做些自己的事情，但Ryan有任何感叹，他都会第一时间给出反应。小闹钟的指针越过了晚上10时，Ryan轻轻说：“我还是搞出来了。”唐金耀一跃而起，“我好像比他还激动”。

“但是其实它还是差点意思。”复盘折纸过程时，Ryan还是不满意。唐金耀拿出已经废弃的版本，夸奖这一次翅膀撑得更开，“比上一次帅”。

这次折纸过程花了138分钟。唐金耀剪辑了Ryan的折纸过程发到社交媒体上，收获了许多孩子和家长的好评。有网友说“你坚持不懈钻研的精神已经赢了大部分人，特别是成人”。

在大量好评面前，人总会更关注到那些零星的负评，9岁的Ryan也不例外——“确实有点丑”“太皱巴了”。唐金耀劝Ryan不要生气，Ryan说自己没有生气，而是一遍一遍重新挑战。一次早上6时起床，Ryan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折叠纸；一次晚上10时20分，已经睡下的Ryan灵感突发，又开灯调整造型；就连去爷爷奶奶家玩，他也随身带着折叠纸展开挑战。

其中一次Ryan花费了足足5个小时，仍然折不出理想成品，最终将纸飞机丢进垃圾桶，躺在沙发上默默流泪。唐金耀悄悄将这件被揉成一团的“失败品”捡了回来。“我相信有一天他能正视失败，从中学到宝贵一课。”

在进行了12次总耗时超过27小时的挑战后，Ryan终于折出较为理想的形态。当唐金耀再度拿出了那件被丢弃的失败品时，Ryan已能带着笑意复盘失败的原因。“这是成长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唐金耀说。

唐金耀为喜欢折纸的孩子们组建了一个“超能力折纸群”，如今已有250多人。“我想给喜欢折纸的孩子们建一个自由交流的平台，让他们可以在上面找到朋友、交流心得，是一个纯粹寻开心的平台。”如今，这个群还会不定期举办线下活动，让孩子们交流、玩耍放松，有家长感慨：“这种活动比任何补习班都有意义。”

去年冬天，一个家在东北的孩子特意坐飞机来上海找Ryan，两人就在唐金耀家附近的一个草坪上玩了3个小时，当天这个孩子又坐飞机回东北。“飞了3000公里就为3小时的相聚。可这样的经历很珍贵也很纯粹。”

“逆流量”思维很治愈

短视频正成为当代人的生活方式。看着Ryan埋头折纸的热情和努力，曾是专业编导的唐金耀想把儿子折纸的过程用视频的形式记录下来。

“这么做是为了锻炼孩子的口头表达能力，让他以后不怯场；也希望能将孩子成长的过程保存下来。”唐金耀跟Ryan商量：“我们能不能一周拍一条视频，你对着镜头介绍你折纸的经验，让其他小朋友看到你，了解你？”Ryan欣然答应。

保持周更节奏过了3个月，只吸引了90多个粉丝。曾在电视台供职的唐金耀多少会惯性“流量焦虑”，但Ryan的“逆向思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他觉得居然有90多个人在关注他的作品，非常开心，甚至感到很不可思议。”孩子出其不意的真挚想法，治愈着被流量裹挟的成年人——唐金耀记录下这段Ryan反应的视频，立即涨了500多个粉丝。

Ryan首次挑战F—22战斗机，折出自己的“初代”作品，尽管父子花费大量心血，却只涨了1个粉丝。和上次一样，唐金耀也将Ryan的反应记录了下来。

2023年7月5日，这条记录“涨粉失败”的视频上线，仅在微信视频号上就获得了142.3万播放量、6198个“赞”。网友的留言五花八门，有求材料包，有问学习渠道，还有人关心已经戴上眼镜的Ryan折纸超近距离、超时用眼不利健康。为此唐金耀特意表示感谢，解释Ryan是弱视，正在矫正期间，医生建议多用眼、多看屏幕，刺激眼睛加快发育，“这既是一个劣势，也是他能毫无顾忌用眼折纸的优势”。

“在儿子跟我的互动中，我看到的是他解决问题的能力，更有他不气馁的钻研精神。”在记录过程中，唐金耀表示自己其实更想通过这些视频，跟大家一起探讨家庭教育、亲子成长的问题。

想要留住孩子的个性

陪伴儿子折纸的过程中，唐金耀发现，Ryan的折纸圈里，每年都会有一批孩子“消失”。一名2011年出生的孩子，尝试过折纸大神杰森·梅里尔（Jayson Merrill）的作品，如今社交帐号却显示一片空白，“账户已注销”。

直到看到媒体报道中国足球“12岁退役现象”，唐金耀惊觉“退役”的小天才又何止在足球和折纸领域。他把问题发到社交媒体上，评论区很多家长有同样的感受——“我儿子10岁也特别喜欢折纸飞机，现在慢慢地不折了”“钢琴没时间弹了，课外书没时间看了，画画也没时间画了”“五年级开始基本就是学习和体育二选一”……

在和Ryan交流这个问题时，唐金耀发现今年10岁的儿子和同学们的真实想法远比自己预料的成熟。“我现在学业不算特别紧张，等以后作业多了，我可能也要像他们一样了。”Ryan告诉他，自己有个六年级的朋友“一天刷20张卷子”。

让唐金耀吃惊和伤感的点在于，这些孩子明明还这么小，怎么就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了呢？唐金耀问儿子：“如果有一天你也要退群，你会难过吗？”Ryan没有抬头，眼睛专注在自己手中的纸张上，却不假思索地回答到：“那当然会啊！”

“除了学习，其他都叫玩”——这样的认知即便唐金耀也无法避免：此前Ryan一次考试没考好，他跟孩子立规矩，“周一到周四不能折纸”。

唐金耀接触的另一部分家长看起来很注重孩子的生活，报满各种兴趣班，却往往不会陪伴孩子，既不了解孩子的爱好，也不让孩子参与选择。“教育的过程，需要家长和孩子一起成长、一起学习、一起探索。教会孩子明辨是非、独立思考，和孩子一起讨论如何面对人生路上的挫折。”

“折纸也是学习。”Ryan说。在“超能力折纸群”里有不少数学老师，他们展示的作品充满巧思，“折纸可以锻炼孩子的动手能力、专注力和空间思维能力”。

除了这样的“实用”价值，不少热衷折纸的孩子会通过视频自学，甚至为看懂海外大神的教程自学外语，也会尝试当主播，自学拍摄、剪辑发布，唐金耀在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学习？”

通过记录Ryan的成长过程，唐金耀也在思考和梳理为人家长真正的责任。所幸，在他的评论区里，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正视和思考选拔性学习和综合素质培养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