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全家人在北京拍了第一张合影
艾思奇写给夫人王丹一的家书
艾思奇长子李昕东(坐轮椅者)与夫人铁大力(左二)、儿子李洌(推轮椅者)共同观展
艾思奇外孙黄思昊(右一)与家人一起观展。身后展板上的艾思奇照片,为王丹一所摄
王丹一拍摄的艾思奇喂鸽照
艾思奇(原名李生萱)是党的优秀理论家和杰出理论工作者,其著作《大众哲学》上世纪30年代一出版就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新中国成立前读书出版社共印行了32版,影响深远,被评价为“一卷书雄百万兵”。
今年适逢艾思奇诞辰115周年,由中国近现代新闻出版博物馆和艾思奇纪念馆共同主办的“人民的哲学家——纪念艾思奇115周年诞辰”展览受到广泛关注。
展览以五个主题叙事勾勒出艾思奇成长及驰骋哲坛的历程,更是首次展出了由其家属提供的艾思奇写给妻子王丹一的家书,以及全家人在不同时期的合影等实物,家庭生活的温情展现了一代哲人在深沉哲思之外多姿多彩的生活侧面,也让人们感受到了其忠厚家风代代传承的精神力量。(本版图片均由策展方提供)
◆记者 傅佩文
鸽子在笑,他也在笑
1937年至1946年底,艾思奇在延安工作生活期间,遇见了自己的终身伴侣王丹一。王丹一出生于江苏省金坛县(今常州市金坛区)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欧洲工贸公司的襄理,她曾随父在上海、太原生活,1937年11月,她放弃父亲让其去大后方读大学的机会,奔赴延安,因海涅诗集《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与艾思奇结缘。
王丹一与艾思奇共同生活了近22年,感情深厚,他们都喜欢读书,喜欢文学、艺术。艾思奇毕生致力于党的事业,数十年手不释卷,笔不停挥。讲理论时他不苟言笑,但在生活中却称得上多才多艺:打太极、写书法、听音乐……他会跳舞,“舞步轻快”,甚至在40岁后学会了滑冰,连难度颇高的倒滑“8”字也不在话下。
王丹一曾回忆道,在延安时,有一次自己正往山下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用口哨吹歌曲,音域宽广,音色优美,回头一看,竟然是艾思奇,他正在吹的是一首意大利著名民歌。这件事让王丹一对艾思奇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开口闭口都是唯物或唯心论的‘老夫子’”。
王丹一总能捕捉到丈夫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此次展览中的两张经典照片便出自她手。
1964年前后,王丹一陪同艾思奇前往天津讲学,在招待所的小阳台前,艾思奇沉思中的侧影儒雅而谦恭,闪烁着哲人的智慧之光。王丹一按下快门,留下了这珍贵的瞬间。这张“传神之作”至今摆放在云南艾思奇故居最显眼的位置。
另一张,则是夫妻俩都十分钟爱的照片:艾思奇喜爱小动物,新中国成立后,他在家中养过一段时间鸽子,工作之余会亲自喂养。这天工作间隙他走出房间放松,一只鸽子正好落在窗台边,与他面对面,他轻轻伸出手去,阳光从身后洒落,“鸽子象征着和平与希望,”王丹一迅速定格下这鲜活的一幕,“鸽子在笑,他也在笑。”
写在花笺上的家书
杜明磊是本次展览的策展人,他对艾思奇写给王丹一的家书印象极深。“除了学术成就,艾思奇思想的丰富立体,更是体现在充满烟火气的家庭生活中。家书正是真情实感的写照。”
当时王丹一在中央组织部工作,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夫妻二人工作都非常繁忙。王丹一患上了肾结核,住院后因医疗事故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将近半年,遵医嘱严禁会客。在病痛的折磨下,她身心俱疲、意志消沉。艾思奇虽忙于工作,但十分关心妻子,他每月都会给她写两封信,家书中既有家庭日常,更有对妻子积极治病的鼓励。
信以毛笔写就,开头必是亲切的“丹一”。
“丹一:到北戴河四天后才接到你的信,还以为你到那里又因天气变化而生病了。现在知道你到那里很好才放了心。……希望你安心在北戴河修养,不要在心情上有什么波动,好好练功,一定能把病治好的。”
“丹一:前两天写信给你接着就收到你给婆婆及家娣的信,都转给他们了。冰箱及电扇前日已取回,电扇略加修理很好用……”
“丹一:新年前后的两封信已收到了。这次新年对老家联欢了两三次,加上其他的事忙,没有能写信给你。东东、虹虹、黑牛……回来了。他们都过得很高兴,只有东东在回来前有点感冒,精神差一些,但回来后很快就好了。到北京医院检查一次完全健康。……”
艾思奇选用印有葡萄、花朵、叶片等水墨画的花笺信纸,行云流水般的字迹配上雅致的图案,尽显哲人的浪漫与细腻。这些珍贵的书信如同一剂剂良药,慰藉着病痛中的王丹一。退休后,她将这些信件一张一张整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平、贴在白纸上,做成册子,足见珍视。
1966年,艾思奇因病去世,王丹一悲痛不已。此后的几十年间,她以坚强乐观的心态撑起家庭,将孩子们培养成才,还投身于艾思奇资料整理及思想研究的工作中,先后主持出版《艾思奇文集》《艾思奇全书》等系列著作。她曾说:“真正对他品性有透彻了解还是在他去世之后。我整理他的资料,感受他的言行,越发敬佩。”
2016年,97岁的王丹一去世,正如她为口述回忆录所起的名字那样——“磨砺一生伴哲人”,他们从相识到相守,共历革命岁月,患难与共,终生不渝。
“含而不露”的深沉父爱
艾思奇与王丹一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李昕东出生在延安,女儿易梅(笔名)一直在上海的外婆家成长,后被接回北京。易梅曾回忆此段生活,“我对父亲最早的记忆,是用脸蛋儿感受他的胡子茬,因为在家吃饭的时候他常会亲我”。
1952年,全家人在北京拍了第一张合影,每个人脸上都笑容灿烂,连不苟言笑的艾思奇也格外轻松自在。
杜明磊感慨道:“那个时候国家发展蒸蒸日上,艾思奇一家的生活也稳定下来。儿女上学,父母工作,正是万千普通家庭的一个缩影。可想他在党校结束授课,研究理论一天后,回家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那是何等幸福的场景。”
易梅说,父亲对子女们的爱,“像海洋般深沉,却含而不露”。
他重视孩子们的教育,要求也颇为严格。比如,他从来不买娃娃之类的玩具,书籍就是孩子们的“玩具”。家里随处是书,孩子们就在“家庭图书馆”里自由博览;夫妻俩还常带孩子们参观自然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和中国美术馆,因此,他们从小便对历史文化和艺术产生了兴趣。
艾思奇每日读书写作孜孜不倦:凌晨5时便起床,先学习俄文、再打太极,然后一直工作到半夜。在他的影响下,孩子们还在幼儿园时,便学会安排自己的作息时间,每天练字、做数学题、背唐诗,还养成了早起锻炼身体的习惯,总是背完英文单词才吃早点。
忠厚家风代代传
从艾思奇的祖父李德润起,家族便非常重视教育与家风传承。李德润作为当地的儒商代表,奉行“至乐无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的古训,培育子孙;父亲李曰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观念启蒙了艾思奇对马列主义思想的追求;艾思奇有两个座右铭,亲笔书写“劳谦”和“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两条古训,这是他的人生准则,也深深影响了三个孩子。如今艾思奇的孙辈们也继承祖辈风范,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爷爷一生共掌握了中、日、德、英、俄5门语言,50多岁时,他还每天背上百个俄文单词。”李洌(李昕东之子)说祖父的勤奋仿佛无形的力量,始终鞭策着自己。如今他精心保管着祖父的部分手稿、日记和书信,在国家开发银行做好本职工作外,积极推动艾思奇哲学思想和学术理论的研究工作。
黄思昊(易梅之子)在信息产业行业工作,他十分喜爱参观博物馆,多年来他参与艾思奇史料的搜集整理工作,尽力积极搜集一些与艾思奇学术研究有关的藏品并慷慨捐赠。艾思奇的第四代后人——黄思昊的女儿现已上小学,也特意随父前来观展,一瞻祖辈的风采。
斯人虽已逝,风范犹长存。展览揭幕当天,杜明磊注意到一个细节:今年已80岁的李昕东,在夫人铁大力和儿子李洌陪同下观展,行至“家庭照片”区,坐在轮椅上的他,紧紧抿住双唇,眼光停留在一张张老照片上,默默不语,凝视良久……半个多世纪的烟云,化不去的血肉亲情,此刻正穿越时空,浮现在亲人们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