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牵“牛”

叶良骏

1997年牛年，我一时兴起想为牛造像，于是去找司同。他画牛，人称“牛的天趣、浑厚质朴的气韵，唯司同有之。”听说我要办牛画展，一个月后，他交来20幅画。正如名家所题，画得“逸笔纵横、游刃有余、贵得乡土气”，但我不满意，这些牛“太温驯”。

我要气宇轩昂的牛，他说：“侬瞎胡搞！我写生成百上千头牛，没有一头像你说的样子。”仗着是他学姐，我“威胁”，没我要的牛，画展不开了。他无奈，画了《犟牛》。牛与一女孩相峙，依然低着头，细看女孩，居然像我！可画得龇牙咧嘴。我气得要打他，他一脸坏笑，说：“谁叫你蛮不讲理？非狮非虎，牛怎昂头长啸！”画展开幕，来了好多人，画被一抢而空，唯有被我逼来的《犟牛》没人要，被司同笑话了好几年。

我又去了景德镇，动物雕塑大师周先生应我要求，当场用瓷泥塑牛。朴实平和的老黄牛、母子牛……栩栩如生。我还是不满意，要牛气十足、抬头挺胸的牛。他说，动物各有属性，牛就是这样敦厚、顺从、温和。他给我看世界摄影家的牛影集，真的没一头牛昂着头。我强词夺理：“艺术应高于生活，可以创新啊！”我逼他改，他啼笑皆非频频摇头。我忍不住冲上去，把一头“牛”的脑袋硬扳上去。抬头的牛很神气，我正拍手笑，不料牛头断了！我这个雕塑盲，把大师原作破坏了！吓得不知所措。周先生却笑说，牛抬起头，好像不错。他重新塑牛头，左改右修，一头浑身是劲的“牛”，出现在眼前。它昂首挺立，双角朝天，嘴张开，四肢粗壮牢牢着地，背上一团肌肉用力耸起。这正是我要的牛，朝气蓬勃，活力四射。那年股市大涨，我暗喜，牛，带来了好运气，称此牛为“禄牛”。

我又设计纪念卡，除了牛画牛雕，还要有说明。名家作品熠熠生辉，文字如何与此比肩？苦思冥想，妙计出来了。

回家找爸，要他写牛诗。爸正忙，不理我。我缠着他，请吃饭，送好笔……“去去去，冒介烦（宁波方言：别那么烦）！”我用激将法：“人称诗词名家！原来浪得虚名。”还是不睬。妈见我团团转，看不下去了，骂：“写首诗，搭啥臭架子！”爸只好答应。过两天我去取，一看有：“俯首甘为孺子牛”，大叫：“不要，不要，怎么又是‘俯首’！”爸说，要推倒重写，没空！我耍赖，追东跟西，抢走他读的书，还不许他做事，他只好重写首七绝：“同甘共苦命相连，不待扬鞭自下田。盼到年丰人亦顺。禄牛重又气冲天。”他却不给我，说，你也写首诗。写就写，当然不敢关公面前舞大刀，写了十四行诗：“岁月如梭年复一年，你默默辛劳在田野。面对鞭急叱狠，你和蔼悠闲。青春如火牛气冲天，你活活捆系在车缳。面对西风夕阳，你坚毅忍耐。耕载终老目浑力衰，你缓缓牵扯去屠宰。面对负情寡义，你腹大如海。脚踏实地无怨无艾，粉身碎骨魂游天外。”

丁丑牛年，我赤手空拳牵来三头“豪牛”，充满欢愉。今又牛年，想起24年前的趣事，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