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稿到成书

陆其国

两年前，上海曾举办过一个名为“妙笔生辉：上海图书馆藏名家手稿展”的展览，共展出入藏上图的现当代名家手稿260余件，观展者无不慨叹于能有幸目睹到这些展品，以及它们得以存世的不易。有缘得见现当代名家手稿尚且如此，要是再往前追溯，那又会是怎样的惊喜？毕竟年代越久，名人手稿存世的几率就越小，但几率小不等于无。

如出自蒲松龄亲笔的《聊斋志异》手稿，因清末社会不靖及战乱等因素，从其家乡山东淄博辗转流落到东北辽宁。最后仅存半部的《聊斋志异》手稿，终于入藏辽宁省图书馆。《聊斋志异》手稿，最早是由蒲松龄八世族孙蒲价人，为保护蒲翁手稿，于1863年携往关东。后来他将手稿传给儿子蒲英灏。戊戌变法后，《聊斋志异》手稿不幸流失半部。蒲英灏去世前，将半部《聊斋志异》手稿传给五子蒲文珊。孰料二十多年后遭逢土改，若不是被及时发现和果断抢救，仅存半部的《聊斋志异》手稿差点被付之一炬。如今它也就成了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唯一存世的作者手稿。正是鉴于祖辈为保护蒲翁手稿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和风险，蒲文珊“为长久保障（蒲翁）手稿的安全，光大祖德，慨然同意将（蒲翁）手稿交由国家保管”。半部弥足珍贵的《聊斋志异》手稿，已然具有文献和文物价值，不再轻易示人，一般读者自然无缘得见。这类手稿，得见是意外，未见属正常。

由名家手稿，忽然让人想起名家著书。书由稿成，无稿何来书，这是常识。比如同样是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的《红楼梦》，就没有《聊斋志异》那样的幸运，成书后还得以留存作者手稿，哪怕只是半部。此中不易，首先凸显的，就是保护和保存作者手稿的诸般艰辛和不易。我收藏有近代名人林则徐著《徐则徐集·奏稿》（全三册）、《林则徐集·日记》、《林则徐书简》（杨国桢编）、《林文忠公政书》、《林则徐书札手迹选》等，现在翻阅这些书，我首先想的已不再是我当初得到它们时的不易，而是想着它们从手稿到成书的背后，有着怎样鲜为人知的故事。毫无疑问，这其中手稿留存必然占第一，这是基础，舍此无他。但像林则徐这些著作得以问世，仅知道有手稿显然不够，还得经历搜求、收集，包括搜集后的甄别、研究、整理、出版等一系列过程。就以《林则徐书札手迹选》来说，它的成书就源自林则徐后人保存的其中一部分原稿。林则徐玄孙林维和曾撰文披露，林则徐手札原件不下九十余件，部分系林则徐谪戍新疆三年中亲笔起草；部分是林则徐任云贵总督时，由幕僚起草，后经林则徐亲笔修饰。这些手稿多用绵纸缮写，纸质很差。林则徐共有四子三女，三子林聪彝随戍新疆。这部分信件手稿即由他精心保存，尔后代代相传，视为家珍。林维和记得，他童年时在北京，遇到军阀混战，他父亲蔚章公就把这些手稿藏到东交民巷外国银行保险库。后来他到香港工作，手稿又被他带到香港，历经劫难，终得幸存。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将手稿交由北京中华书局。不料书还未及全部整理好出版，十年动乱又起……所幸它们劫后犹存，才有了今天读者看到的《林则徐书札手迹选》。当然，这其中还有不少林则徐的手稿，曾星散在那些收信人（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的后人）手中，也是经过国家专业人员搜求、征集，然后使这部分手稿入藏故宫博物院，因此得到很好保护，最后终于得以成书问世。由此可知，像这样的名人手稿成书，其中艰辛，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