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和西比尔的恋爱

谈瀛洲

在王尔德的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里，丰神俊秀的贵族青年道林在了解生活、在生活中搜寻美的欲望的驱使之下，去探索伦敦的贫民区。在一家装饰俗气的破落小剧场里，他看到了一位最美的年轻姑娘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朱丽叶。她不但人美，声音也是那么地动听，她表演的爱情又是那么地令人信服。道林马上被她迷住了，更确切地说是被她演的朱丽叶迷住了。

她不但演朱丽叶，还演《辛白林》中的伊摩琴，《奥赛罗》中的苔丝狄蒙娜和《皆大欢喜》中女扮男装的罗瑟琳等莎剧中的女性角色。道林每晚都去看她的演出。剧院经理多次要介绍这位花大价钱坐包厢的尊贵观众去后台认识女主角。道林在拒绝了两次之后，终于答应了（也许他不该答应的）。于是他认识了西比尔·苇恩，并开始了一段恋情。

在一个激情的瞬间，他们亲吻了，然后又订了婚。第二天，道林兴冲冲地带了两位好友去看戏，却惊讶地发现西比尔变了：她仍是那么美，声音也是那么地动听，但她演戏演得那么心不在焉。那个令人信服的女演员消失了。

演出结束后，觉得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的道林来到后台，对西比尔大发脾气，说她就是个三流演员。西比尔对他解释说，原来没有恋爱经验的她，以为在舞台上演出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在跟他恋爱之后，她发现舞台上表现的爱情都是虚构的。她以前能模拟她并未真正体验过的爱情，现在她对道林的爱太强烈了，这种真实的爱情，是她在舞台上无法模仿的。

道林却指责她变得浅薄和愚蠢。因为之前她实现了莎士比亚的想象，在舞台上赋予了那些虚构的女主角以形象和实质，可现在的她却抛弃了这一切。他已无法再爱她。他撕毁了和她的婚约。

遭受突然打击、受伤太重的西比尔服毒自杀。（我觉得王尔德让西比尔死得太容易了。人是不会这么容易就选择死亡的。）

西比尔有错，那就是一开始她把艺术的创造当成了真实，又在发现它和真实的爱情不同之后，抛弃了艺术。艺术的虚构本来就是和现实不同的，如果她是个很好的艺术家，应该早就懂得这一点。

道林的错更严重。他着迷的其实是西比尔演的那些莎士比亚创造的女性角色，并不是她本人。但他把这两者混淆了。在和西比尔恋爱的时候，他把自己代入了莎剧中，想象是“罗瑟琳的双臂搂住了我，我亲吻了朱丽叶的嘴唇”。

所以，当西比尔不能再演这些虚构人物的时候，道林就不再爱她了。他把艺术中的人当成了现实中的人，并因为她已不再是艺术中的人而惩罚她。西比尔不该因此就受到如此残酷的对待。正如道林的朋友亨利勋爵所言，西比尔很美，她不会演戏又有什么关系，道林还是可以娶她，他们还是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之后道林也因为他的粗暴和对西比尔之死的冷漠，在堕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曾在画家霍华德给他画的肖像前许愿说，让他永葆青春，让那幅画去代他衰老；让他的美永不黯淡，而让那幅画去代替他承担罪恶的重压。这时这幅画也发生了第一次变化，在道林唇边出现了残忍的皱纹。

道林和西比尔的恋爱故事，其实是反映了王尔德对艺术和现实之间关系的思考。

追逐爱情的过程让她成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