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永恒，爱不会消失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徐杨一凡

初春已至，天气回暖，绝大多数球队早早收假，为新赛季厉兵秣马。但也有球队如泥牛入海，始终音信全无，“解散”的传闻不绝于耳。

倘若球队没了，球员教练可以择队再就业，当下环境确实困难了些，但只要愿意，退路总是有的；工作人员若是在行当里没了落脚处，转行去干些别的也能适应；唯独将爱与热血都献给了独一支球队的球迷最无助，他们与球队捆绑着的那一部分年华、激情和快乐，就这么硬生生地连血带肉被挖走了。

即使是这样，球迷也不会选择忘记那样的痛苦。在球迷心里，只要他们还记得，球队就一直不曾离开。

穿着申鑫战袍跑完“上马”全程

景杉小时候也踢球，机缘巧合，与一些后来和申鑫有渊源的球员有过接触。他关注申鑫，最初便是这个原因，当时只知道这是支充满上海元素的江西球队，里头多是上海系的球员和教练，同为上海人，自然会多给予些关注。

了解多了，景杉喜欢上了申鑫的球队风格，他觉得这是一支充满“海派精神”的球队，不管是上海籍的球员，还是外地籍的球员都能很好地融入其中，汇聚成一股包容、开放、精致却又大方的气脉。在球场上，这样的精神具象化成了精妙的传控与顽强的拼抢。

这么多年下来，景杉大都是默默喜欢着这支球队，他很佩服能跟随球队四处远征的球迷，尤其是那年在天河体育场“以一敌万”的那位同好。“他们是在将自己的喜欢自然而然地表达出来，从来不会过度地渲染或炫耀，也不是在博眼球，就是衷心地爱这支球队而已。”景杉回忆道，“前年我看过你们采访一位申鑫球迷，他说不管球队成绩如何，哪怕继续输球，只要能一直坚持这样的打法和精神，他就会很享受，并且一直喜欢下去。我觉得这是一种很难达到的境界，这才是真爱。”

再后来的故事已是老生常谈，申鑫没能创造奇迹，在去年年初正式宣告退出职业足坛。当心里那颗摇摇欲坠的石头终于狠狠砸了下来，碎片像流弹袭来，景杉没有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如果能用语言形容，那么那种感觉是不完整的，这不像遗失了贵重物品般的失落感，这是一种你把控不住的情绪，你无能为力，只能逼着自己去接受。”

球队是没了，但球员和教练都还在，他们有的顺利找到了新的球队，有的去了业余俱乐部，还有的暂时没了消息。景杉很关心这批球员的处境，去年赛季开始前，他会仔细研究包括中冠在内各级联赛球队的名单，认真找寻是否有原申鑫球员的身影。找到了，便由衷地为他们开心，关注他们的比赛和动态；若是没找到，他也不放弃，会到处询问，希望能了解到他们的近况。

去年的上海马拉松，景杉特地穿着申鑫球衣参加了比赛，他还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支球队的爱。原本，景杉计划在今年1月24日那天去一趟金山足球场，如果申鑫还“活着”，那天会是球队的18岁生日，可惜疫情的动态变化让他未能成行，这令他有些许遗憾。

“申鑫若能重生，我想去应聘教练”

告别申鑫后，景杉曾怀抱着对球队的热爱，投身到足球事业中，他做过基层足球教练，从小学到高中的孩子都带过。近距离接触申鑫的那个赛季令景杉受益匪浅，他反复研究了当时看到的、学到的很多内容，并将其融入了自己的教学中，“从朱导、刘导（刘寅涛）的训练课中学到的很多内容，尤其是对细节的处理，不管是运用到带领球队，还是启蒙小朋友，都是非常有价值的。”

去年，景杉的一位朋友想介绍他去一家外地球队从事教练相关工作，他有些心动，但最终没有答应。他告诉朋友，如果能去其他球队谋一份差事，他会希望在自己的合同中加上一条，“万一申鑫能重返足坛，哪怕是从中冠开始，我都会优先考虑去申鑫做教练。”

还在场边看训练的时候，景杉设想过，如果2020年申鑫能坚持下去，他会和家里人沟通，争取到申鑫工作，毕竟能在自己喜欢的球队做喜欢的事，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是他的这个愿望，要实现起来已不再简单。

“有空就去金体看看”

去年，中国足坛三级联赛共有16支球队宣布退出，因为经济难题无以为继的上海申鑫是其中之一。

关于球队经营困难一事，景杉早在2018年底便有所耳闻。当总经理秦蘋在采访中明确表示投资方衡源集团有意转让球队，景杉心里警铃大作，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这支自己热爱的球队会成为历史。

“当时我想，如果球队真的解散了的话，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这真的会是一件非常难过和遗憾的事情。”景杉想用一种特别的方式陪伴球队度过这个注定艰难的赛季，正巧自己刚刚参加了职业教练培训，取得了E级教练证书，他便暗自做了一个决定——每周只要有空，就去金山体育中心看球队训练。

坦白讲，这不是件容易坚持的事。景杉常住黄浦，他有时也会从浦东出发，无论怎么乘坐公共交通，单程的耗时都在三个小时上下。单这么一来一回，半天就过去了。

景杉每周通常会去看三四次训练，他对于球队的训练安排如数家珍，“如果有主场比赛，球队周一肯定会放假，周二会练练力量，我会在周三、周四和周五去基地，周五是赛前的踩场训练。”一队的比赛结束隔天是预备队的比赛，景杉只要有空，也会去现场观赛，“如果球队这周打的是客场比赛，那安排就会有调整，综合算下来我每周至少会去三次。”

其实景杉也想过减少去金体的频次，毕竟来回奔波确实有够劳累，他平日里也有自己的工作要管，但夏天某次训练中看到的场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看到刚复出的赵哥（赵作峻）非常拼命地做着冲刺练习，他没有用任何语言去说服年轻队员，他用自己的努力在给他们做榜样。大家看到赵哥都那么努力，肯定也都不好意思偷懒了。”他回忆道，那一刻的他既佩服又羡慕，并下定决心和原先一样，只要有空就来金体。

为了能凑出更多时间近距离观看球队训练，景杉做出了艰难的取舍，他将自己的工作和私人活动大都安排在了周末，这意味着他不得不错过现场为球队助威的机会，只能准时守在屏幕前看完每一场比赛。在大多数球迷眼中，这样的做法或许有些难以理解。

部分因为此，景杉觉得自己是非典型的球迷，他更认同自己是在以一个教练的视角关注申鑫这支球队，而不是作为一个纯粹的球迷。教练角度也好，球迷角度也罢，都已经不太重要了，景杉对申鑫的热爱是真，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是真，这就够了。

朱炯：想聊什么你就问

在金山足球场，申鑫最常使用的那片训练场靠近马路，行人车辆隔着围栏便能将训练尽收眼底。起初，景杉只敢站得远远地看球队训练场景，他不想自己的不请自来打扰到球队的正常备战。但毕竟大多时间的金体人烟稀少，不常出现陌生的脸，几次远观之后，景杉引起了球队的注意。

终于有天，一名队务叫住了景杉，他本以为自己要被请出基地了，没想到队务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亲切地和他攀谈了起来。景杉告诉队务，自己很喜欢申鑫，从南昌时期就开始关注球队了，和几位曾经的队员也有过接触，正好自己现在取得了基础的教练证书，希望能通过静静观看训练的方式陪伴球队并学习专业知识。听了景杉的一番话，队务笑着解释自己是来向他传话的，原来时任主教练朱炯早就注意到了时常出现在训练场外的景杉，他并不介意景杉在边上“偷看”训练，“朱导说，如果你想聊什么，或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

队务的话让景杉大为感动，但他还是有些拘谨的，再加上彼时申鑫战绩不佳，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敢直接找朱导交流。他婉言谢绝了队务的好意，诚恳道，“我能在场边看就已经很满足了，球队现在情况不是太好，我不想打扰你们。”队务理解景杉的心态，他也便不再多说，只是之后再遇见风尘仆仆来看训练的景杉，会笑着给他递上瓶水。

令景杉印象深刻的还有申鑫教练组的细致。他至今记得一个画面，那是在一个夏末午后，艳阳高照，朱炯在训练场边上留住了孙锡鹏，和他复盘方才训练中出现的问题，主要针对诸如孙锡鹏这样一个身高的球员在高空触球时如何转向更有效之类的细节。

景杉对此感慨万千，当时球队状态虽略有起色，但依然稳坐副班长位置，降级不是危言耸听，他觉得教练组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对细节的注重，帮助每一名队员提升个人能力，着实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我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们，‘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