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德·穆勒：永别了，最爱的小禁区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林龙

“天哪，拜仁从哪儿请来了这样一个怪物。”传奇门将迈耶尔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穆勒的情形：“他到底行不行啊？”有着同样鄙夷之情的还有贝肯鲍尔：“他的外形简直就是一个方块。”当时的主教练柴可夫斯基更加看不起这个“方块”，直到那个赛季的第10场比赛才在俱乐部主席的压迫下赏他一个出场的机会。但一个赛季之后，穆勒就用33个进球帮助拜仁升入德甲，霸主伟业就此奠基。

穆勒的身高只有1米75，也不以速度见长，体重更是达到90公斤。这样一个“方块”能成长为绿茵场最有威胁的“轰炸机”，无他，唯天赋耳，还有粗壮的大腿。迈耶尔回忆说：“他的大腿跟别人的腰一样粗。”矮壮的身材让他比大多数对手的重心都低，所以更灵活，而粗壮的大腿又提高他转身摆脱的速度，并赋予他无穷的射门力量。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像穆勒本人所说的：“作为前锋，你必须要知道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个“嗅觉”在穆勒看来是上天送的礼物：“生下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身材和嗅觉组成了天赋，但任何成功都离不开后天的努力。据他小时候的朋友和球友君特回忆说，当时他们一放学就会在住处附近的后街里巷练习足球技术。诺德林根像其他所有的巴伐利亚小城一样，街巷的路面都是碎石块铺就，不像沥青路面的平整，更不像煤渣地的“柔软”，简直就是“反足球”的存在，但穆勒却如鱼得水。“球很容易弹起来，而且毫无规律，但穆勒却总比其他人更快找到球的落点。”君特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球技很快就远远高出所有人了，但我们却都学不来。”

穆勒比任何一个前锋都更喜欢、也更适应小禁区。没有长距离的奔跑，速度就不再是短板，而低重心又让他的转身和调整速度成为优势，加之对足球落点和方向的判断天赋，他就可以在小禁区的任何一个地方选择最适合的方式把球射入球网。最经典的一幕也许就是1974年世界杯决赛中打进的第二球，当时邦霍夫的传中不算太好，穆勒只能用准备射门的左脚停球，球停在了他的后面。他立刻停下来，转身，重心向后，再用右脚巧射，在荷兰门将和后卫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比分已经改写成2比1。整个进球过程看起来略显别扭，但穆勒却甘之若饴，这只是他一生打进的无数个不可思议进球中的一个而已。

不花哨，但实用，效率极高。这就是穆勒，但作为前锋，难道这些不就是全部吗？而穆勒只不过比这个“全部”再多一点点天赋而已。

不光是拜仁球员还是家人

家人酗酒你能见死不救？

8月15日的晚上，安联竞技场的外壁打出一行巨大字样：感谢盖德！这是拜仁在告别当天早上离开的穆勒，希望已赴天堂的他能够看到。只有熟识穆勒和拜仁一世情缘的球迷才会真正感受这句话的情真意切。对穆勒而言，拜仁是他一生的家园。而对于拜仁来说，穆勒就是那个最懂事的孩子。

在诺德林根成名之后，19岁的穆勒最希望加盟的是巴伐利亚的老大纽伦堡俱乐部，但却因为身材矮粗而被断然拒绝。于是，他只能在拜仁慕尼黑和慕尼黑1860之间做选择：“刚赢得德国杯冠军的1860队显然更强，但他们有太多的大牌，去了只能当替补。”很多年之后，穆勒回忆起当时选择拜仁的初衷。最终他以4000德国马克的转会费加盟了当时还在踢地区联赛的拜仁。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拜仁是纽伦堡的死敌。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支持的——当时的拜仁主席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同样因为身材太差而不受拜仁主帅待见，但穆勒在联赛踢了10轮之后终于获得出场机会，并取得了进球（拜仁11比2战胜弗莱堡），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当赛季他打进33球，帮助拜仁冲上甲级。1968-1969赛季，他打进30球，力助拜仁赢得第一次德甲冠军。1971-1974三个赛季，他先后打进40、36和30球而帮助拜仁赢得第一次三连冠。1974-1976，他的进球帮助拜仁赢得欧冠三连冠伟业……固然拜仁如今正朝着十冠王的宏伟目标努力着，但所有人都应感谢当年穆勒的不朽功勋，他的每个进球都是德甲班霸宝座下的一块基石。

1974年退出国家队之后，穆勒专注于俱乐部，直到1979年远赴美国，他为拜仁奉献了自己的全部。但退役之后的穆勒没有了人生目标，极度空虚的他开始酗酒，日子越过越糟，1990年左右就已到了破产边缘。这时候，拜仁向他伸出了温暖的双臂。当然，过程并不如结果美好，在拜仁的一次高层会议上，“是否救助酗酒的前拜仁球员”成为主要的议题，当大部分成员投了反对票之后，时任主席的贝肯鲍尔拍案而起，一锤定音：“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也许还待在那个小破屋子里呢（当年踢业余联赛的办公室）……”

穆勒成了拜仁的工作人员，但没有具体职务。有时候他会教前锋射门，有时候他又会在球迷商店打杂。总之，他把拜仁俱乐部当成了家，不仅衣食无忧，而且快乐无限。2012年，穆勒开始出现阿尔茨海默的轻微症状，2015年，症状加重，拜仁不得不向外宣布消息，并把他送到了最好的医院进行养护，一直支付高昂的费用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相对于穆勒为拜仁做出的贡献，拜仁的这一回报轻之又轻，但钱轻而情重。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安联竞技场的那句话，感受也就更深了。

一个纯粹的人

球场上的穆勒是恐怖的“轰炸机”，球场外的穆勒却低调至扔进个位数的人群中都会消失。就像他的球风一样，朴实无华是穆勒人格中最重要的标签。拜仁现任主席海纳称他是“一个纯粹的人”，而所有他当年的队友、邻居小伙伴都一致评价他是“一个好人”。

这样一个“纯粹的好人”，没有人会不喜欢。除了对手会在比赛后怨恨他进球太多之外，穆勒能赢得全世界的好感。但穆勒却从没把自己当做明星，他在没有比赛的日子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样，也坐地铁和电车，也和普通民众一起去海滩度假，而在被认出后，穆勒也从不恼火，认认真真地跟别人合影、签名，无论多少都来者不拒。在他那个年代，贝肯鲍尔会去拍电影、买豪车，布莱特纳会因为“左倾”而成为大明星，但穆勒却永远只专注于比赛。

但，好人并不代表没有性格。1974年世界杯，穆勒用进球帮助德国赢得了冠军，但在赛后的庆功宴上却被告知，只有官员的夫人可以参加，球员的妻子不能参加。于是，他愤然离开国家队，而且是永远，这直接导致了德国队输掉1976年欧洲杯的决赛，以及根本没有进入1978年世界杯的决赛。1978-1979赛季的德甲，时任拜仁主帅的塞尔纳觉得穆勒状态不好，就让他坐了一次替补席，好人穆勒再一次被激怒，于是又愤然离开，去了美国职业大联盟。

如果不是这两次离开，穆勒原本可以创造更多的纪录，赢取更高的成就，但对于他足够辉煌的职业生涯而言，无非就是改写几个数字而已。穆勒早已达到亘古至今无人企及的高度。高处不胜寒，而习惯了高处再回到低点则更不适应。结束在美国短暂的职业生涯再回德国之后，穆勒陷入了无边的寂寞。没有绿茵场，没有小禁区，穆勒无所适从而开始酗酒，差点毁掉自己的后半生，而晚年罹患的阿尔茨海默症，与当年的酗酒也不无关系。

酗酒是好人穆勒一生唯一的污点，但人无完人，小禁区里无所不能的穆勒也不能免俗。而他酗酒也只是伤害了自己，大家依然爱他，直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