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
明人与郑兄去看望老友老林。老林素谙养生之道,是明人这些朋友的义务健康顾问。他刚从医院的副院长一职退休,他们约了今天小聚。
老林的老伴拾掇了一桌菜,够丰盛的了。老林扫视了一眼,又一头扎进了厨房,不知在里边鼓捣什么。老伴入厨瞧了瞧,和老林咕噜了几句,脸色不悦地出来了。明人和老郑都以为老林又在加补什么大菜呢。明人去劝阻,看见老林正用心地剥着皮蛋,剥了好多个,还倒了温水浸了浸,随后,把它们一个个置放在盘子里。皮蛋深绿色地光溜,挤挤挨挨地,别有一番景致。“嫂子都弄了这么多菜了,你还添上这个干嘛呢?”明人和老郑都说了这句话,还有一句,是明人在心里嘀咕的,没说出口。
开席之后,老林也不劝明人他们吃皮蛋,自己连吃了两个,细嚼慢咽,若有所思地品味着。这皮蛋多吃,对身体不利。很小的时候,家不丰裕,父亲也时常自制皮蛋,在逢年过节食用。明人也特爱吃。长大后知道,那东西含铅量高,会伤人神经和脾胃。以后就对它偶尔食之。老林是养生专家,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可他今天吃皮蛋的劲儿,有点让人困惑了。他老伴就憋不住,直言劝他了:“皮蛋好吃可不是好东西,你今天吃这么多,犯啥病了?”瞥了一眼妻子,又看到明人和老郑同样疑惑的目光,他轻轻叹了口气,说:“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的故事。”
他目光深幽,缓缓说道:小时候,家里穷,吃不好,也吃不饱。嘴常常馋得不行。有时,被馋虫逼疯了,就把老爸腌的皮蛋偷偷洗了,剥了吃了。几天里,就把它吃得一个不剩了。为了担心老爸会发现,我就偷偷地捏了好多团泥巴,捏成一个个皮蛋腌着的形状,把它们放在原来的器皿里。那年春节到了,老爸把它们取出,剥了第一个,一使劲,只有一握碎土。又剥第二个,还是这种样子,一一剥下去,竟然都是泥土丸子,皮蛋不见踪影了,他恼了:一定是你这小子捣的鬼。他一骂我,我就撒腿开溜了。我一晚上没敢回去,在山野里晃荡了一夜。我听见父亲的喊叫声,但躲在树丛里,没敢应声。我无法还回那些皮蛋了,我怕父亲揍我。
我是在田埂上昏睡时被父亲找着的。他用自己的外套把我裹上,抱着我回家。他走得趔趔趄趄,我醒了,不敢吭声,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待我醒来时,母亲告诉我,父亲昨晚一夜没睡,在村里到处找我。今儿一早,又去亲戚家借鸡蛋去了,今天是大年夜呀。当天,父亲没骂我一句,只是把煮鸡蛋放在我面前,说吃了吧,这个好吃。
过去那么多年了,老爸已过世。每每想到那一幕,我就会掉泪。我怎么会不知道皮蛋不能多吃呢,我是养生专家呀。我不是吃皮蛋养生,我是在回忆,是在思念我老爸呀。
明人蓦然想起,这天是国庆节,也是中秋节,这是最令人思念的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