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向阳
冬初,与友人夫妇去湖州南浔古镇,住到了俞女士的浔居河畔民宿。办理住宿时,俞女士随房卡给了第二天用的早餐饭票,我一看票面上写着“双桥面馆”。南浔是有名的江南水镇,来时一眼看去,南北东西一座接一座的石桥跨在市河上,一时间,也不清楚明早要去用餐的“双桥”究竟是在哪里。
揣着这个疑问出门去找,走了几步,风景迷人,我又太过贪玩,也就把寻觅“双桥”的念头给忘了。到了傍晚,古镇上灯,友人夫妇先回民宿歇息,约好过一会儿一起外出找个地方用晚餐,我才猛然又想起“双桥面馆”来,于是自告奋勇独自去寻。
直直走出了微信里的6400步,一抬头,天上月儿弯弯照着满是灯影的一条河,再扭头一看,河边店牌上正是“双桥面馆”。
大喜,赶紧钻进去一看,小小一个面馆,临街窗内是烟火正旺的灶台,里面摆着六张洁净的条桌,两三个客人正在埋头吃饭。我找张桌子坐下,点了白斩鸡、炖河鱼、炒冬笋等四五样菜。然后赶紧给友人发地址,让马上过来,吃饭。
面馆里却无白酒。我按照老板娘指示,出门去旁边的“大宋御酒坊”沽酒,却也只有米酒。不得已,只好买了桂花酿回来,与早已坐好的友人夫人举杯对饮起来。大口喝酒,大块吃鱼,桂花酿很快就让脑子热乎起来,一时就不顾身在异乡,大声说起太原话,讲了一番多年前南下豪饮米酒的往事。
这时,身后忽然稳稳递过来一句:“三位,是太原人吧?”我大惊,扭头一看,问话的正是对过一张条桌上坐的那位儒雅大哥。他从桌上一个自带的黑色保温杯里往外倒着白酒,自斟自饮。此时我一看,大哥正带着满脸好奇望着我们。我就赶忙站起,说:“是啊,我们正是太原人。”
大哥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一般,说:“听说话,就知道你们一定是太原人,其实,我也是啊!”我与友人夫妇对视一眼,都十分惊讶。大哥见状,说:“我呀,现在其实算上海人了,在上海也二十多年了,但我在太原可是生活了三十多年啊。十三冶你们知道吗?那就是我以前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你们看,我的身份证。”我端着酒杯过去一看,大哥掏出来的身份证上的前几位,果然与我们的一样,都是1401。
我们就一起给大哥敬酒。大哥说,酒可要喝我的。我虽然人不在山西了,但我每次出门,都要自带山西酒来喝。来来来,我们一起喝汾酒。于是,他把大保温杯里的汾酒,一一分给了我们。
正要举杯畅饮,面馆一角吃着面的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忽然鼓掌叫起好来——“哎呀呀,真不容易,这个场面,我也要一起喝一杯呢。”于是也高高举起他的酒杯来。我问:“哥,你也山西人?”他说:“不不不,我四川的啊!”
端着菜过来的老板娘说:“可真有意思!我这面馆,在桥头开三十多年啦。上海人来得多啦,可是,上海来的和山西、四川来的一起喝酒,这还是第一次呢!”
我说老板娘,我们是老乡啊,我们都一起来干一杯吧,我们再一起合个影吧!
可是面馆里太窄,放不下并排站的几个人。于是跑到门外,河边月下桥头,四个太原人一个上海人一个四川人一个南浔人,又严肃又嘻哈,一起拍了张其实看不太清楚面孔的旅途合影。
翌日一早,我去面馆用早餐,染着一头黄发的老板娘却没有来。我吃了面,出门过桥,这回终于认清了,双桥啊,一个是通利桥,一个是蒋家桥。又想起昨晚相扶出门时,上海大哥在通利桥头说:“我就住河的这边儿。”我指指对面,说:“哥,我住那边儿。”于是带着酒意,挥手各自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