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花

李俏红

自我有记忆起，外婆家的庭院就栽着众多的花木。门前水塘四周栽着茶花、桂花、天竹、万年青，门后小弄里种着月季、百合、海棠，一年四季花开不断。

外婆最钟爱的是放在天井里的那几大盆兰花。

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常常看见外婆在天井里精心莳弄着兰花，拔草、松土、浇水，有事没事都爱在兰花前站上片刻，然后挪着小脚去干一天的活。让赏兰成为新一天的开端是外婆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看见兰花发新苗是外婆最高兴的事，她会一一招呼我们去看抽了几芽。由于外婆的细心养护，兰花每年都开很多花，外婆是个实用主义者，她不是为养花而养花，她认为花是要为人服务的。所以每回兰花开，她只留下一株在天井里散发幽香，其余的都摘下来，一朵一朵送给左邻右舍。有时兰花开得多，她不仅在我们孩子的发梢上插上兰花，也在自己的发髻上簪两朵素雅的兰花，七十多岁的外婆在我们眼里风韵不减。

外婆是个极爱美的人，一年四季，衣服永远光洁如洗，发髻永远没有一丝凌乱。在她那个年代里没有多少打扮自己的东西，她便对着兰花描鞋样，描枕样，然后一针一线绣出美丽的图案。

每年冬天，外婆都要像呵护自己孩子一样，把天井里的兰花搬到厢房里去。她那弱小的身躯，真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捧着一大盆重重的兰花，颤颤地挪动三寸金莲，真让人替她担心。但最终她总能把兰花一盆盆安置好，脸上还分明挂着甜美的笑容。也许与兰相处久了，外婆本身就成了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子。

外婆家门前有一株泡桐，常有成群的鸟儿栖在上面。春天开花的时候，一嘟儿一嘟儿随风洒一地的淡紫，飘在山涧里，落在瓦脊上。雨来时，便起一阵紫色烟霭；雨停时小鸟叽喳来回踱步，我们在树底拣了花儿当喇叭玩，淡紫的花儿流光溢彩，这天地间豁然清明生动起来。

泡桐花落了，屋后的金银花黄黄白白又爬满墙壁，那缠缠牵牵的藤如少女临风探水，让人看了心柔柔的。金银花发出的香味甜甜的，恰到好处的若有若无，常常在你不经意间轻轻袭来，送你一个惊喜。

与金银花同开的是窗台外的蔷薇，粉红的花天天由浓到淡变化着，一推窗就是一幅别致真切的风景画。接着是院子里的桔花开了，整树雪白雪白的，香味浓郁得风都吹不散，有阳光的日子整个小村都弥漫着这种桔花香。外婆说：“今年花开得好，秋时桔子一定满枝头，到时你肯定可以吃个饱。”

那时，天特别蓝，草特别绿，溪水特别清澈。而今外婆过世已很多年了，但外婆的兰花还在，在那乡间阴凉的天井里，它们一如往日的葳蕤、清幽。那小轩窗簪兰的一幕，那满园的花香，总在我思念外婆时悄然浮上心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