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 复旦大学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基地主任
就任美国总统即将百日的拜登,正在美国长期没有突破的基建问题上,寻求达成某种重大成果。
三点值得鼓励
拜登3月末提出总额2.3万亿美元的“大基建”提案,需要的钱主要来自从21%提升到28%的企业税。征税焦点是美国企业,而特朗普政府时期企业赋税从超过30%降到21%,给拜登提供了政策空间。
在不考虑具体落实过程中面临的政治问题、执行能力等情况下,就总体指导思路而言,拜登这份计划还是具有一些值得鼓励的特点。
首先,美国政府开始意识到需要解决的问题在国内,而非满世界寻找敌人。此前中美关系遭遇1979年以来最严峻的冲击和挑战,原因之一就是特朗普政府将“美国生病,其他国家吃药”的霸道逻辑发挥到某种极致。拜登的计划至少在形式和部分内容上,体现了在华盛顿生存40余年的政坛耆宿应有的见识,这是值得一点肯定和鼓励的。
其次,美国政府终于开始理解什么是应有的政治担当,不再以一种滑稽的方式陷入新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教科书的窠臼而无法自拔。政府的功能是解决问题,提供公共物品,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就是解决市场没有兴趣而社会又不可或缺的公共物品,以关键基础设施为代表的有效供给问题。在上世纪经济大萧条和世界大战的背景下,正是美国政府早期的基建投资,一定程度上催生了这个超级大国。现在拜登至少知道要从历史上找榜样,显然也是值得一点肯定和鼓励的。
再次,美国政府终于知道要在印钞和借债之外用新的办法筹资,顺带关注国内分配不均衡的问题。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美国认为自己赢得冷战,顺着新自由主义路线高歌猛进,最终一头栽入现在的困境。核心问题就是金融资本过度膨胀,在随性消费冷战红利之时,“成功”地被胜利击倒,令国内矛盾丛生。拜登至少知道不能再继续薅中产阶级羊毛,也不能再随心所欲印钞发债放水,而是要动动税收,这当然还是值得一点肯定和鼓励的。
三组矛盾难解
但是,这份宏大的基建计划还是有很大概率仅仅成为漂亮的PPT,其中最为核心而难以落实的结构性挑战,是美国国内政治结构的掣肘。美国国内政治本质上是以竞争性政党政治为核心,围绕选举胜利这个核心目标,在基层选区奉行“赢者通吃”规律。这就决定了美国国内政治结构基本上不是一个适合开顶风船、打逆风局的结构:聚焦短期收益,关注选举结果,煽动并迎合民众绝对自我中心的精致利己主义,是其结构性的政策与战略偏好。落实到基建计划上,就产生了三组矛盾关系:
首先,基建计划的长期性、系统性和复杂性需求,与美国执政党对短期、直接和简单性的偏好,形成了天然的矛盾。2022年美国国会要进行中期选举,2024年美国总统要进行选举,而基建计划要求民主党大概率保证8年执政。如何确保“大基建”在短期内实现足以影响选票的成果,客观来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其次,基建计划涉及利益的全面性,与民主党自身关切利益的狭隘性之间的矛盾,近似不可克服。拜登的“大基建”计划是一份不纯粹的计划,夹杂了具有显著选举因素考量的偏好,也就是用政策买选票,共和党基于本能,必然予以抵制。由此导致的结果,是计划的通过将充满不确定性,最为宝贵的战略资源“时间”将承受额外的重大消耗。
第三,基建计划对延续性的需求,与美国两党政治政策不确定性之间的矛盾。全国性“大基建”需要的时间是以若干代人为单位来计算的,是否能在数十年而非四到八年时间尺度上维持政策的延续性,是基建项目最终能否成功的关键。这一点在当前美国国内政治框架下,可能是个无法想象的目标。
当然,希望美国能够把更多精力从祸乱世界转回到建设本国的正轨上去,但能做到多少,还有待时间的持续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