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成濑巳喜男的电影

刘伟馨

前不久，本埠有一个迷人的影展：“作为一个女人”成濑巳喜男映画回顾展，共放映了七部电影：《愿妻如蔷薇》《饭》《母亲》《女人步上楼梯时》《放浪记》《情迷意乱》和《乱云》。

从前迷小津安二郎，而成濑巳喜男的电影，对我来说，也是部部精彩，“作为一个女人”，影展已清晰表明了主题；高峰秀子的出色表演，又为这个主题增添了魅力。其中《情迷意乱》被认为是成濑少有的表现女性心理的电影：女主礼子和丈夫结婚半年，丈夫便在战争中死去，礼子打理小店十八年，却因要建超级市场，不受夫家其他成员待见，唯独丈夫的弟弟向礼子表达了爱意，弟弟比礼子小11岁。爱，还是不爱，礼子会如何选择？这是一部讲述欲望和抵抗欲望的电影。除了男女主角出色的演技，成濑较小津更丰富的电影手法，比如火车上一场戏，演员、摄影机和外景所构成的空间运动，有力体现了人物内在心理。成濑有他自己的电影风格，包括运用好莱坞手法，强化了他所描绘的典型日本日常生活。和黑泽明、沟口健二和小津安二郎相比，他是一位被低估的导演。幸好有这样一次影展，在黑漆漆的影院中，沉浸、感受和用眼睛触摸大师的光影，真是影迷的福气。

前段时间，正好集中新看和重看了能收集到的成濑电影影碟，成濑的电影，除了影展放映的七部，其他像《浮云》《稻妻》《晚菊》和《流浪记》，甚至早期珍贵的几部默片，像《无止境的街》《与君别》《夜夜入梦》《小人物，加油吧》和《非血缘关系》等，都非常精彩。

成濑的电影，喜欢小津安二郎的，一定会喜欢，他们的题材和类型有些相似，都是庶民剧和家庭剧。早期他们在松竹共事时，老板认为“松竹不需要两个小津”，成濑自此离开松竹，到东宝发展，遂成就一番大业。其实，他们两人还是有差别的。是枝裕和在一次访谈时说，他受成濑的影响多过小津，因为成濑比小津来得更悲观。手头有一本奥蒂·波克写的《日本电影大师》，其中说道：“成濑的影像反映人生乃无可逃避的磨难，这较小津的作品更显阴郁。”他的电影，虽然不像小津那样“无为”“无常”，或者说，人物顺天应命，安于自然，但是，诚如奥蒂所说：“他作品中坚定的人物却从来不会放弃。”《成濑巳喜男的电影——女性与日本现代性》作者，加拿大人凯瑟琳·罗素也说：“在他对社会变化的描绘中，我们更强烈地感受到的不是‘失落’，而是‘希望’和‘失望’的表达。”像《女人步上楼梯时》，即使女主生活不顺受到伤害，但她仍必须坚韧地活下去：“不管天气如何寒冷，树木仍然会开花。”

成濑和许多著名女星一起合作，像原节子、田中娟代等，但拍片最多的当属高峰秀子，共拍了十多部。高峰秀子是昭和年代的国民电影女神，她之于成濑巳喜男，就像田中娟代之于沟口健二，原节子之于小津安二郎，可以说，是成濑激发了她的艺术才情。高峰秀子自传《我的渡世日记》，似乎对成濑着墨不多。有人说，电影世界外，两人关系不太融洽，但无论如何，高峰秀子最出色的电影，比如《女人步上楼梯时》《情迷意乱》《稻妻》《浮云》《女人的历史》《放浪记》，是成濑执导的。高峰秀子说：“作为演员来说，和他共事无忧无虑，心情舒畅。”书中，她回顾了和成濑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他在家养病，她起身告辞时，成濑说起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曾经打算拍一部没有布景、没有色彩、白色背景的电影。高峰秀子这样写道：“他那非同凡响的事业心让我深深感动，百感交集的我真想冲动地回过身去拥抱他。”即使再有矛盾，在此，也“一笑泯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