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0日 星期五
安谧时光(摄于枫泾古镇) 偶感 “套中人” 与野鹁鸪毗邻 韭菜久香 拥有“特异功能”的快递小哥
第8版:夜光杯 2022-05-09

与野鹁鸪毗邻

半文

这两天,去年冬天埋下的一粒鸟鸣发芽了。每日清晨,站在窗台上“咕咕、咕咕”,喊我起床。春天觉深,不容易喊醒。它很执拗,一直“咕咕”,必等我睁开眼睛,伸完懒腰,把自己从床上搬到床下,“刺啦”一声,拉开窗帘,它才觉得完成使命,满意地“咕咕”着,振翅而飞。

野鹁鸪是两只,夫妻,常挨在一起,用鸟喙为对方梳头。我为你梳,你为我梳。一边梳,一边“咕咕”。“咕咕”是野鹁鸪的语言,和我说沙地话一样。时高时低,时急时缓。这一声“咕咕”,是“好起床”了。那一声“咕咕”,是“你吃了没”?夫妻之间那声“咕咕”,是情话。比人类口中的“我爱你、你爱我”更直接明快些。一说“咕咕”,你听懂了,我也听懂了。伸缩着脖子,点着头,更亲昵地把两个鸟头靠在一起。

自去年冬天开始,它们就选好了住址,一根一根衔了枯枝、干草,来我这窗台定居。巢很粗糙,一看就没有织布鸟、缝叶莺、家燕那般的细心。好在窗台有雨篷,有防盗栅栏,不怕风雨,可以放心。只可惜,我这个大而无当的人类,常常粗枝大叶,“刺啦”一声,吓它们一跳。不过,自鹁鸪来居,我就小心了很多。拉窗帘前,先掀开一角,看看它们在不在。不在,可放心大胆地“刺啦”“刺啦”。若在,只轻轻地稍稍拉开些。透过玻璃,我看着它们,它们看着我。大眼看小眼,小眼看大眼,互不打扰,彼此安心。有时点个头,互相问候一声:“你好!”“咕咕!”

我说:“你好!”它说:“咕咕!”不管它懂不懂,我当它懂了。它也当我懂了。它缩缩脖子,点点头。我也缩缩脖子,点点头。在这个城市,安个家不容易。我是好不容易才买了房,安了家,我理解它们的苦处。既然安了家,便不要再搬家。我住窗里,它们夫妻住窗外,毗邻而居,挺好。找个好邻居,也不容易的。

鹁鸪,书面称“斑鸠”,沙地人习惯称“野鹁鸪”。不是家养的,沙地人都喜欢在前面加个“野”字:野鸡,野鸭,野鸽子,野草,野菜,野麦子。我喜欢野,加个“野”字,便感觉自然亲切,有一种被放养的自由自在。沙地常见的野鹁鸪,是珠颈斑鸠,头、前颈、身粉褐,后颈有一圈白色斑点,如珍珠洒落,很是漂亮。

过去,鸠是孝鸟,自带神性。古有载:舜耕历山,见鸠与母同飞,鸣相哺食,益以感思,乃作歌。舜帝看到鸠鸟母子相随,相互哺食,一时想到自己父母,感叹“父母远兮吾将安归?”没了父母,我还能回到哪里去?是的。人心相似,今古相通。父母是子女的出处,亦是归处。只有父母在的地方,才叫老家,才叫故乡。所以,要孝敬父母,要尊老爱老。《周礼》有“敬鸠养老”之说,把鸠鸟献给老人,以示尊老敬老,奉养老者。汉代有鸠杖,凡年满七十岁的老人,汉明帝都给予一柄鸠杖。鸠杖,即杖首为鸠形的手杖。以青铜铸成鸠鸟,可历千年不烂。发一柄鸠杖,相当于现在发一张敬老卡,拿着敬老卡可以免费坐公交、坐地铁、进公园。汉代持鸠杖者有资格成为明帝的座上宾,一起喝酒吃菜。《汉简》还载有一例:说一王姓男子殴打一持鸠杖的老人,后被判斩首弃市。

如此,鸠,便成为一种象征:一种身份,一份敬畏。我还没有到持鸠杖的年纪,不过,大自然很是友好,给我发两只斑鸠,让我与它们毗邻而居。用“咕咕”声喊我起床,又用“咕咕”声哄我入眠。若长此以往,或可忘却时间洪荒,不知老之将至。

春意渐浓,鹁鸪夫妻开始忙着修缮巢穴,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寻些柔而软的干草、毛羽来填充。估计,是准备产卵育雏。我常常去观看。它们已习惯了我的存在,拉窗帘,关窗帘,也吓唬不到。不过,我还是尽量轻些,再轻此。想象不久之后,雏鸟破壳,稚嫩地“唧唧”,内心,莫名地柔软和欢喜。

这“咕咕”声,多像是开在天空的花朵。城市,需要花朵。多几声鸟鸣,城市的天也会更加明媚一些。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