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动物”是我娃

豆芽

小七

豆苗

本报记者 陆佳慧 易蓉

习惯了被“薅羊毛”的羊驼多半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当成“小公主”，系上围兜、别上蝴蝶结，接受路人的注目礼；150斤的小香猪估计也会惊喜于一头猪的使命不是成为盘中餐，而是陪着主人逛街遛弯……如今的萌宠可远不只有猫狗，水族、小型哺乳动物、爬行类、昆虫类、节肢动物类等动物都可以成为宠物，有些还未完全被人类驯化，这些“神奇动物”也被称为异宠。它们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让人类甘当饲养员、铲屎官？异宠饲养门槛如何，一旦生病治疗又将面临哪些难题？记者走访多名异宠爱好者，展开调查。

一

爱宠

始于颜值 终于陪伴

如果你到长乐路上LA COUR CAFE喝杯咖啡，说不定会遇见一只别着粉色蝴蝶结的“少女心”羊驼，那是店主桃梓的爱宠小七，也是长乐路“女明星”。

桃梓的羊驼情缘始于2018年的新西兰之旅，驼毛细腻绵软的手感让桃梓“上头”。回到上海后，她忍不住打开各大社交平台“云吸驼”。“真想有一只自己的羊驼啊！”这样的念头越发强烈。2020年，桃梓从网上精心挑选的羊驼小七坐着专车从山东来到了她身边。2个月大的小七通身雪白，只有肚子上有一小块棕色的胎记，站起来，个头儿仅仅到桃梓的小腿肚。小七是桃梓的第一只宠物，羊驼喜群居，怕孤单，三四天后，桃梓又抱回了一只秋田犬，陪伴小七一起成长。

跟着狗一块儿长大的羊驼，似乎还沾染了一些小狗的习性。遇到一切新鲜玩意儿，小七第一反应是把鼻子凑上去使劲闻闻。平日里，小七看起来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傻白甜”形象，不过人家其实是个黏人又傲娇的小公主。如果某天桃梓出门不带上它，被关在门后的它是会撒娇的——一扭头、一跺脚，像极了爱使小性子的小姑娘。桃梓常常逗它，虚掩上门，暗中观察，拍下许多忍俊不禁的“黑历史”。

年轻人养宠物，都是当娃养的，桃梓也不例外。在她眼里，小七就是自家闺女，小公主的形象管理必须跟上。羊驼怕热，不能穿衣服，桃梓就为它别上蝴蝶结发卡，系上小围兜，有时再讲究些，涂上两坨腮红，打扮得漂漂亮亮领出门。小七走起路来爱迈小碎步，还爱扭屁股，三分优雅、七分搞笑，整条街都是它的秀场，时不时还会遇到“迷妹”拦路求合影。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小七的爱像一件柔软暖和的驼毛大衣，陪伴桃梓度过许多个低落、难过、自我怀疑的时刻。每当桃梓心情不佳时，小七总能敏感地察觉到，它不会说话，但会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乖巧地把头伏在桃梓的膝盖上。不必多言，温柔的陪伴就是最好的疗愈。

二

训宠

科学饲养 绝不溺爱

许静家的一平方米别墅区内住着两只金丝熊（仓鼠的一种）：“豆芽”和“豆苗”。养仓鼠对于许静而言纯属意外，时钟倒拨回一年多前，她对名字里带“鼠”的动物全无好感。直到某一天，一个养了8只仓鼠的同学给她打电话：“嘿，我们家仓鼠又生了一窝小仓鼠，你抱一只回去养养呗。”盛情难却，也想着为老同学“减负”，她抱了一只幼崽回家，开始了新手养鼠路。

养崽第一件事：起个响亮又好记的名字。许静把这活儿派给了两个儿子。小仓鼠的8个亲戚都是“豆字辈儿”。儿子经过一番热烈探讨，决定给鼠子起名豆芽。像多年前初次养娃、养猫、养狗一样，许静开始了饲养员的自我学习之路，逐步探索豆芽的习性、爱好。所谓鼠目寸光，仓鼠的视力都很差，它们主要靠听力和嗅觉来辨识外界环境。为了和家里的这个新成员混熟，豆芽入住第一天，大儿子布鲁斯就为它送上一份大礼——一只臭袜子，帮助小豆芽更快熟悉主人的气味。豆芽倒是毫不嫌弃，蹭了蹭袜子，拖回窝里去了，把这只棉袜当成了秋冬御寒神器。

两个儿子，总得配两只鼠子。没多久，小仓鼠豆苗也住进了家里。不同于豆芽奔放不羁的“金毛鼠王”形象，豆苗是一只外形秀气的灰白色金丝熊。长相不同，性格也不大一样。豆芽是勤奋的“跑男”，白天窝在棉花堆里睡觉，晚上自觉在跑轮上慢跑三四个小时，豆苗则像一个健身房“摸鱼青年”，总是象征性地上跑轮晃荡两下，又立刻躺倒在棉花堆里。每周，许静都会为这对仓鼠兄弟称体重。勤奋训练的豆芽体重很标准，130多克，偷懒的豆苗最近果然超重了，得有160多克。“扣它的零食，让它减肥！”虽然胖乎乎的小仓鼠手感很好，不过为了它们的健康着想，许静还是坚持科学养鼠，不可虚胖。

桃梓同样坚持不溺爱宠物。尽管时不时要当一下“小作精”，羊驼小七还是很有“家教”的：定点如厕，很少吐口水。这是它天资聪颖，也是桃梓教导有方。小七刚到家不久，桃梓就把家里的卫生间改造了一下，开辟出一块漏槽，作为小七的专属厕位。羊驼的智商相当于3-4岁的小朋友，只教了两三次，它便乖乖记住了定点如厕的要义。没学过“社交礼仪”时，小七会冲着人吐口水示威，每每这时，桃梓都会轻轻敲敲它的嘴，提醒它犯错误了！几个月下来，小七已经成为一只友好、克制的“神兽”，只要内心的火力值没有飙升，基本不会朝人吐口水。

三

养宠

丰俭由人 重在走心

《2021年中国宠物内容价值研究白皮书》显示，满足用户猎奇心态的异宠受关注度逐渐上升，在萌宠内容热度中占比5%~15%。城镇养宠人群中，90后及95后增长最快，2021年占比达到46%，宠物主朝着年轻化的趋势发展，Z世代人群的宠物消费金额涨幅较大。养一只爱宠要花多少钱？实际情况“丰俭由人”。克劳锐调研数据显示，48%的人群每月为宠物消费200元—500元；25%的人群月均花费500元—1000元，00后占比高于其他代际人群；仅8%的人群花费在1000元以上，该类人群一般家中同时饲养多种宠物、以85后和95后为主。

在桃梓眼里，小七堪称完美宠物：小家伙吃素，日常以草料为主，搭配胡萝卜、苹果作零食。不掉毛、不拆家、不乱咬，没有攻击性，还爱黏人。日常花销除了喂食、添置新“首饰”和送去宠物店洗澡清洁，基本没有其他支出。不过，羊驼对高温十分敏感，每到夏季，桃梓都会为小七24小时开着空调，电费是一笔省不下的开销。令桃梓意外又欣慰的是，小七现在学会自个儿打工“补贴家用”了。去年初，桃梓的咖啡店开业了。试营业这天，她把家里的两小只一块儿带到了店里。“这家咖啡店里有羊驼！”兴奋的客人立刻拍照上传社交平台。羊驼小七从此火了，从“妈妈”的小公主变成长乐路“女明星”，出场费倒是不贵，只需下午茶时间投喂些它最爱的胡萝卜就心满意足了。咖啡店的许多客人都是冲着小七而来，“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薅上她的羊毛”。桃梓开玩笑说道。不过，她也不舍得“女儿”太过劳累，下雨天、大热天或是小七状态不好的日子，都会拒接“通告”。喝咖啡能不能偶遇“女明星”，这得看缘分。

豆芽和豆苗是两只被富养长大的鼠子。两兄弟的颊囊里从未缺过心爱的小零食。嘎嘣脆的花生饼、香甜的冻干豆腐都是它们的心头好。拿着零食在小仓鼠的家门口轻轻呼唤它们的名字，软软糯糯的小仓鼠立刻两眼放光、闻香而动，乖乖躺倒在主人的手心里，用小爪子捧着最爱的零食，抖动着腮帮子吃到眼神迷离、近乎忘我……这时，上手为它梳梳毛又或是轻轻捏捏它周身的肥肉，它都会欣然接受。

除了吃得不错，许静还为它们精心搭建了一栋双层别墅。宽敞的别墅区里有健身房、有食物储藏室、有屋顶花园……还会根据时节变化，更新内部装潢。春季是樱花主题小屋；夏日换上莫奈睡莲色装饰；秋天摆上一顶小帐篷，跟上当下时髦的露营风；冬日铺上雪景款纸棉，配上麋鹿和圣诞树……布置一间仓鼠小屋常常需要劳烦3名设计师：许静和两个儿子。尽管屋主丝毫不懂得珍惜，总是住进去没多久就把小屋踩乱，不过这并不妨碍设计师们在沉浸式布置新家中乐此不疲。

其实，仓鼠的饲养成本不高，即便“富养娃”，鼠兄弟平均每月的花销也不过百元。许静说，金丝熊的寿命都很短暂，至多4年，就要准备告别。这对于小朋友而言也是一次很好的生命教育——生老病死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主人能做的就是在小仓鼠活着的时候善待它们，和它们多多互动，让相互陪伴的日子不留遗憾和愧疚。

四

医宠

因缘际会 珍爱生命

给兔子架上手机，连通视频，宠物医生翁治天默默退出病区。接下来是这位兔兔患者和家人的视频时间，住院期间的每天晚上，主人母女轮流陪兔子聊天，苦口婆心劝它吃一点。

“兔子是否听得懂很难说，但是主人的情绪是肯定会传递给它的。”翁治天是上海湃皓思动物医院的院长，他已经在异宠诊疗的专业领域耕耘了20余年。去年四五月，医院里最多的急诊患者就是兔子，口粮短缺令兔子的肠胃难以消化替代品。这只从杨浦区由闪送跑腿小哥送来的兔子经过治疗已经缓解很多，面对主人的牵挂，翁医生统统耐心支持。

湃皓思是上海为数不多以异宠诊治为专长的宠物医院之一，常有兔子、龙猫、羊驼、蜥蜴、乌龟、鹦鹉等来看病，有时候还会接收外地转诊的动物。“通俗地说，异宠就是除了猫狗以外的所有伴侣动物，包括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还有兔子、龙猫、豚鼠、雪貂、仓鼠、花枝鼠、蜜袋鼯、刺猬等小型哺乳类等。”翁治天说，由于异宠种类繁杂，犬猫临床诊疗并不适用，国内的异宠诊疗仍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主要集中在一、二线城市，近年异宠临床技术有所发展，但相较于日本、欧美等地还有差距。

翁治天接诊过一只从安徽千里迢迢转诊来的松鼠。小家伙骨折严重，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一侧上肢要截肢。可是这个独臂大侠非常顽强，康复顺利，活泼健康。生命带来的感动不仅影响着宠物医生，独臂大侠最终被有爱心的主人领养，找到了很好的归宿。

这些年，翁治天救过的动物难以计数，树上掉下来摔伤的幼鸟、被遗弃的病龟，甚至还给一只蜗牛做过碎壳修补术。有的异宠价值不菲，有的在网上唾手可得，有的如菜叶蜗牛一样仅仅是一场相遇的缘分。

有一个花枝鼠的主人令翁治天深受触动。由于没有绝育，这只雌性花枝鼠1岁罹患恶性肿瘤，但是主人从未放弃。肿瘤不断复发，用药、手术，多次治疗历时一年多，花费上万元，它最终还是因肿瘤转移不治而亡。“花枝鼠的寿命只有2~3年，大家都竭尽全力，它才多撑了一年多。”翁治天说。

随着异宠经济逐渐形成产业，越来越多异宠走进家庭，特别是年轻的宠物主越来越多，养一只不需要太大饲养空间的小动物成为许多独居青年的选择。但是，问题也接踵而至——过早绝育会诱发貂的肾上腺问题，鸟类容易缺钙和维生素，密集饲养容易交叉感染……翁治天说：“大家都喜欢亲近宠物，但实际上兔子、鸟等动物的驯化时间还不长，他们本身就是大自然里‘被捕食的动物’，容易惊慌，喜欢硬扛。所以，一些饲养习惯反而会加剧惊慌或忽略动物健康状况。”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翁治天认为，选择饲养宠物，特别是异宠之前，一定要有保护动物的意识和法律意识，重视和防范人畜共患病；还要了解这一品种的科学饲养内容，并且对饲养投入要有规划和心理准备。

而作为异宠医生，翁治天和他的伙伴们，正以“动物不痛苦”为原则，发展医疗技术，为支持动物获得更好生活状态的治疗寻找方案。“这条路不太容易。很多时候医生的压力并非来自动物，而是主人。”翁治天说，“但是我们都在坚持，看在动物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