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苏河边

刘笑冰

年少时住苏河静安段，二十年前商品房买在苏河普陀段，一直身处母亲河臂弯里，昔避今趋，以往的不幸变成了如今的大幸运。

年少时，苏州河的味缠得人避无可避。记得有一次家住杨树浦的表舅来接我去他家，我们坐的19路电车在新闸路上行驶，表舅皱着眉说“车上都闻得到苏州河的臭味道”。河畔人家，如此浪漫的称谓，非但没有丝毫浪漫，还令人苦不堪言——夏天有时连窗都不敢开，那可是还没有空调的年代。

如今，苏州河用她的色勾着我。现在整个城市四季花开不断，花香常在，可一样的梅兰桃樱一经奔流荡漾的波流点染映衬，就会自带仙气、充满灵气，非别处的可比。

2021年底，苏州河近武宁路桥的步行道两边各新植了二十几株晚樱，形成一条几十米长的樱花道。来年春天一到，我几乎每天去看她们一次。有那么一两棵性急的，不等她们的姊妹花早樱谢尽，就迫不及待地爆出一朵，光秃秃的枝桠上，仿佛哪位巧手的绣娘，把自己编织的粉色绢花系在了上面，十分突兀，分外抢眼。可惜，我，所有人最终还是错过了她们盛放的那场处女秀。

樱花道边，面河，三只高圆椅，上面是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收展随意，面前的栏杆特地加宽并向内倾斜，以防搁置其上的物品滑落水中，边上的圆洞是给人搁杯子的，这贴心的设计最适合人望望野眼发发呆。对岸广场舞大妈如踏浪而舞，垂钓者把自己定格成一幅静态画，三三两两的人或慵懒闲步或疾速暴走，年轻人怀抱着吉他弹唱，浪花载着歌声奔流，太阳把风烘暖，风则推着太阳一寸寸挪移……趴在栏杆上看风景，我写满惬意、宁馨、感叹、感恩的背影，也是这幅晴明苏河图中的一个点……蓦地，十几只夜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飞来飞去，赶紧拿出手机跟拍。盘旋几周后，这些夜鹭飞到对岸的一棵柳树上，镜头拉近，原来上面已经栖息了好多只了，一层层错落站立着，多到让我猛一看头皮都发麻。我分享到一群里，配上文字“害得我头皮都看麻了，定不是什么好鸟”。立刻招来一句“凡尔赛”加三个白眼表情，后面还有好几个“+1”的跟帖，我只好得意地笑了。

随着苏河不同行政区域段的贯通，我把每天的快走路线改到了苏河步道，前方永远有不同的风景不尽的风光，害得我总是停不下来地一直前行，怡心悦眼，苦了膝盖——会不会又是凡尔赛？

一直认为没有船只推出层层波澜的水流，是溪不是河，即便鸟翔鱼跃，终缺几分生机，船只也是河流的标配，岂可缺少？2022年底，苏河游览上线，几代人几十年的念想啊！亲水梦想成真了！遐想着某天，我在桥上看风景，驶过的游船上，伸出一双招呼我的手，定睛凝眸，哈！恰是故人来。

恍惚，年少的我，往苏州河投下一张钢笔画纸片，过滤、漂洗、皴染，多少功夫始得成，纸片上黑色的图画渐渐变幻成一幅彩色的风景画，漂流到了中年的我手中，成了我须臾不愿与之分离的珍贵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