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
美琪大戏院对面有幢江宁大楼。江宁大楼位于市中心,这一带名楼林立,人文深蕴;车水马龙,市声喧嚣。谢晋爱在饭后或休暇时刻,步出大楼,穿行其间。我有几次在“美琪”周边的奉贤路、南汇路上遇到他。有时我们会闲聊片刻,他用一种我熟悉的厚重的嗓音,用上海话和我聊天,倍感亲切;有时我不去打搅他,隔街远远地看着他:看他看楼看天看人,若有所思的样子……
今年是谢晋诞辰100周年,也是他辞世15个年头。今天,当我路过“美琪”,这座寓意“美轮美奂,美玉无瑕”的艺术殿堂、抬眼眺望江宁大楼时,我又想起了谢晋和他的亲密合作者、朋友石挥。
有研究者认为,有四位艺术大家对谢晋的创作影响最大:黄佐临、焦菊隐、张骏祥、石挥。前三位年龄较大,是谢晋的前辈和导师级人物,而谢晋只小石挥八岁,在创作上也有合作,因此可以这样说,石挥对谢晋创作的影响更大、更为直接。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上影厂为繁荣电影创作计,组织了“五花社”“五老社”等创作团体,石挥是“五花社”社长,白沉、徐昌霖、沈寂、谢晋是社员。影响一代青少年成长的著名影片《鸡毛信》,由石挥任导演,谢晋则担任石挥的副手(副导演)。石挥在40年代的上海戏剧舞台上,被誉为“话剧皇帝”,作为演员,谢晋认为石挥是中国最好的演员。当年谢晋拍摄《芙蓉镇》时选中姜文出演秦颠子一角,是因为他认为在姜文身上有石挥、于是之的影子(于是之的表演酷似石挥,他俩是亲戚,在辈分上,于是之称石挥为“舅舅”)。谢晋说,《芙蓉镇》里的秦颠子如果让石挥来演,一定是“大拇指”。作为电影导演,石挥对演员的严格也为谢晋树立了榜样。在创作中,谢晋对演员的严苛是出了名的,这与石挥对艺术的虔诚如出一辙。
20世纪80年代,我在《文汇电影时报》任职,在我主持《星星·人物传记》版的时候,我首先想到了石挥,也先后恳请与石挥同时代的影人前辈桑弧,白沉、徐昌霖、叶明、沈寂、史原等撰写石挥的人生故事,他们均以年龄大,力不从心婉拒。但他们却鼓励我写,说我年轻(当年42岁,正是石挥辞世的年龄),他们可以提供回忆和素材。在前辈的鼓励与支持下,于是,我开始收集材料,从前辈们那里寻找石挥的影子;于是,我开始执笔,开始有了电影时报上的石挥连载故事和以后的《梦幻人生》石挥传一书。
谢晋曾对我说,在上了年纪的一代上海人中,石挥的影响是很大的。“话剧皇帝”石挥几乎成了“话剧”的代名词,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人去看话剧,都是说“走,看石挥去!”这如同那个年代的上海人说“纸”,说成是“申报纸”一样。“去,帮我拿张申报纸来!”童年时代,外婆就是这样差使我的。谢晋还对我说,如果石挥的故事搬上银幕,在海外,在东南亚一带是会有观众的,因为那里的华侨多,他们熟悉石挥。著名电影导演吴贻弓也曾对我说,中国的电影人物如果要拍传记,非石挥莫属。但电影是要讲票房的,现在的年轻人不一定熟悉石挥,有没有兴趣看也是一个大问号。正如一位编剧朋友开玩笑说,什么“石灰(石挥)水泥”的。
石挥,本名石毓涛,孕育于大海,回归于大海;谢晋,生于上虞,殁于上虞,生于斯,长于斯。石挥、谢晋虽然离开了我们,但给后人留下了无比丰厚的艺术财富:《文天祥》《假凤虚凰》《我这一辈子》《鸡毛信》《天仙配》《红色娘子军》《鸦片战争》《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最后的贵族》……它们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艺术长廊里闪光的珠玑;一座座里程碑式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