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王震坤

走进洛阳地界，一个美术爱好者有两块宝地是绕不过去的。一个是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一个是曹植、顾恺之笔下的洛河。

卢舍那是佛陀在人世间的报身，那是一种对净土向往却不能企及的仰望。而由曹植、顾恺之强强联手的《洛神赋》让人类看到了天上人间，人神交往的情景和可能。

这次去洛阳，在朋友家的高楼之上，俯瞰洛河。烟波浩渺中，我看到了曹植和女神宓妃幽会的小树林，也看见了顾恺之描绘的五彩祥云。

1800年前的黄初三年，才子曹植在此地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等华丽的辞藻穷尽了一个男人对女人最肉麻的奉承。此情此景虽然可歌可泣，只可惜女神看走了眼，才高八斗的曹植是个渣男（尸从）货，居然怀疑女神的用心：“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幸好有女娲一声呼啸，女神乘着“爱马仕”云车走了，只剩下（尸从）货在风中凌乱——“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得到时不稀奇，失去时才是心中的最珍贵。

繁花落尽终成空，空到尽头忆繁花。这次的洛阳之行，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洛阳朋友家里最豪华摆饰不是金银玉器，而多是佛像雕刻，墓志碑拓。洛阳作为十三朝古都，曾经过璀璨的繁华，许多古物俯首可拾。正因为古物太多，所以散失破坏也多。这些个状况，引起越来越多的洛阳儿女以重现魏晋风流，重振汉唐文化作为己任，担当在肩。

带领我们游历的是一对洛阳姑嫂，弟妹是上海人，洛阳媳妇。打扮时髦，起了个洋名，我是26个离母认不全的英盲，实在拗口，直呼她“席琳迪翁”。姐姐是洛阳人，新上海居民，艺名一冰。她以擅写爨字见长，我戏称她为“爨妹子”。《爨宝子碑》是由隶书演化为楷书时期的一种书法风格，它既不像隶书，也不像楷书，结字稚拙质朴、俊逸奇险。一冰借用爨字之形，行当代艺术之道无疑是险上加险；无限风光在险峰，“爨妹子”玩的就是心跳。从小在卢舍那大佛脚下成长，在洛河文化浸润下的一冰，以她的书写，努力向黄浦江畔的人民传播洛河文明的光辉。

“席琳迪翁”显然喝过黄浦江的水，又喝了洛河的水，纤柔的江南女子染上了北国大妹的飒爽。那天，她带着我们上海一帮画家朋友去龙门石窟研究院做客，研究院的史院长不但好茶招待，还专门派了一位“网红”讲解员陪我们参观，这位讲解员可不是一般专职讲解员。她是一位青年学者，毕业于洛阳师范学院历史学专业，在龙门石窟研究领域已颇有建树，现在是龙门石窟研究院历史人文研究中心副主任，她叫任凤霞。但向游客观众讲解龙门石窟只不过是她热爱的志愿行为。丰富的历史知识，通俗生动的讲解，年轻秀美的形象使她成为龙门石窟景区最受欢迎的网红讲解员。

卢舍那大佛的脚下，游人如织。任凤霞特地向我们介绍了瞻仰大佛的最佳位置，卢舍那宏伟庄严，慈眉善目，俯视众生……突然间我发现任凤霞的眉心有一颗痣。一个热爱中华文化的青年学者，不可不谓是缘分。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她，她微微一笑，谬赞了。

洛水之滨，那里有爱情，有悲欢离合，有人间烟火，有生机勃勃……

龙门山上，那里有神仙，那里有佛祖，那里有五千年的文明，有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