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好剑 春在千门万户中(摄影) 臧克家“偏怜小”的 擀面条 伦敦交规 谷雨·余春鲜甜
第12版:夜光杯 2024-04-19

擀面条

李晓东

面盆、案板、擀面杖,依然是山西农家做饭的三件宝,一件不可少。灶在炕头,和面、擀面、切面一整套工序,都在炕上完成。

搋擀面团,要少加水、慢加水。水一多,面团稀了,便无法擀薄。搋面,真的是搋,不是水与面粉中和的“和面”,甚至有别于“揉面”,而是用劲“搋”,一次次反复用力气,使不多的水分与面充分融合,有人说,搋面要搋一百下,当然没那么夸张,但确是个力气活,还费功夫。就像烤鸭讲究“外焦里嫩”,搋好的擀面团,稍微有点干,仿佛有点沙质,并不白,透着青青的暗光。

擀面杖直径约十厘米、一米多长,还有更粗更长的。所以,擀面杖也有很多用途,特别是夫妻打架,更是“趁手的武器”。还有一个功能是当风箱用,留下一个歇后语“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擀面杖多用枣木制成,坚硬、挺直,发着暗红、微散枣木清香。案板,则多用梨木,洁白、细腻,仿佛面也能因此而变得更白些。案板通常两米长、一米宽,四周镶了边框,边框四角锯掉,成了内四边形,外八边形。

面团偏硬,擀面杖长、大,炕沿较高。由于营养不良等因素,当时农村女性个子普遍不高,把面团压平,便很是费力。常见其踮起脚尖,上身前倾,头向内弯,几乎把全身力气都用上。面团中间,出现一个擀面杖压出的凹槽,单峰变而为双峰,再向两边滚压,成了厚厚的面饼。再一点一点,越压越薄,待到面饼卷到擀面杖上时,真正的技术活便上演了。

擀面,每一个“回合”由三步组成,向怀里拉一下、向外推两下。推拉时,擀面杖不贴着案板,而是稍悬空,边砸边拉边推,于是,便一直有“嗵嗵”的声音。用物理学解释,是化势能为动能,增加了擀面的力道。我曾经尝试着擀了几下,不仅没成功,还被擀面杖压了手指,势能加动能,很有点疼。然后才知道,擀面杖推拉时,面片越来越大,擀面杖接触案板的一瞬间,手要松开,拉时向外、推时向里移动手的位置,擀面杖带着面,再慢慢地一圈一圈转。石磨在大地上旋转,擀面杖在案板上旋转,仿佛周而复始。但这一过程中,麦子成了面粉、面粉成了面条,一代代人,就在这旋转中成长,“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面片越擀越大,家族、民族也在这“嗵嗵”声中开枝散叶、绵延发展。

面片越来越大,整个擀面杖都被层层包裹,仿佛襁褓中的婴儿,或茧壳中的蚕蛹。擀面,真是一个充满中国哲学智慧的事,以刚克柔又以柔克刚,最终刚柔相生相济。黄土高原上的生活,也是这样。由于缺水,黄土高原上的一切,似乎都是硬的、刚的。旱作农业、干打垒的土墙、千沟万壑的地貌、满脸风霜的农人,因为黄土直立性好,所以窑洞千年不塌……毛泽东却写词赞颂“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婉约至极。

与擀面同样见功夫的,是切面。面擀好,折成几折放在案板上。为防止面与案板、擀面杖粘在一起,擀面时要在案板、面上多次撒“面箔”,微黄的玉米粉,使面看起来更不白。通常表扬人菜切得好,会说“又细又匀”,切面条可不是越细越好,太细,容易煮烂,口感也不好。大约半厘米宽,每根面条宽度几乎一样,从刀撞击案板的声音,就能听出切面功夫如何,虽不足以“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也充满节奏感,如同幸福的鼓点。一个家庭主妇,切面的时候最有成就感,到切面工序,擀面条进入尾声,马上可以下锅煮,一家大小就能吃上饭了。

切好的面,一把把抓起来,仿佛飘洒的瀑布。瀑布落到锅中,翻腾的波浪,便如着了冷水般安静下来。而尔,波浪复起,带了白色的泡沫,面条在浪中起伏,加少许冷水,再次沸腾,如是者三,面条完全漂浮起来,便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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