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黄昏

曲令敏

最美丽的黄昏，约几个闲人，去湖岸边吃个闲饭。特别是忙完一天不得不忙的事儿，呼朋引类，拣一家不错的小馆子，点几个小菜，两瓶小酒，十几个烤串儿，一碗烩面或是葱花清油的高汤面，吃到浑身通泰，再走出去呼吸一下水岸林木气息，真如散仙一般。此时此刻此中人，相伴而行，就是幸福吧。出透力气后，才能尝到放下和放松的滋味，软软的，酸酸的，有种舒爽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者体会不来的。朋友必是清友，书友、诗友、文友，哪怕是酒友，万万不能是拿来互通有无的“事”友。可怜大多时候大多人都是“事”友，那不叫吃饭叫应酬。应酬还好，在明面上，规则是先喝酒，后说事儿。一上来就说事儿，那叫煞风景。以事易事的人坐在一起，不是身累，是心累，想要开开心心吃顿饭，说说话儿，也是一种奢望。

还有一种黄昏，是躺在影城的按摩椅上等待进场。爆米花和奶茶香里，听凭身体起起伏伏，机械的敲击和按揉，力度恰到好处，且不必回应按摩师的八卦。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大都是拥有闲情逸趣的青年才俊，成双成对，话暖脸俏，自成时尚流行色。

提不起兴趣做晚饭的时候，一个人去街上吃顿饭，免去洗洗涮涮的烦琐，也是一大快事。我最常光顾的，是街角那家饺子馆，不下十几种的品类，除了牛、羊、猪、鸡的特色调配，虾仁、鱼肉、时令青菜的馅儿都不缺。饺子皮儿被菠菜、胡萝卜的汁水染成不同的颜色，入口清朗爽利，极鲜美。最吸引我的是长二十多米的一面书墙，廊柱上有不断更新的排行榜、适时的新书介绍。配图是卡通人物和动物和花木，活泼明媚得像绘本。提示：“壁上的书在沉睡，请不要惊醒它们。”想买，找服务员，一律八折。我特别喜欢这家馆子里的温馨舒适。等待上饺子的时候，品一杯果茶，沉浸在橘色的灯光里，细细认读那些包装简淡清雅、内容古今中外的读物，连吸进鼻子里的美食美味都缭绕出了非尘俗的味道。

有风成丝成片的日子，夕阳挂在高楼大厦的耳朵上，天边层云堆出山的模样，这样的好时光，追着闲人们的脚步，去湛河边走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迎风漫步在清波之上、草木之间，听凭一首刚刚读过的《明月棹孤舟》缓缓地从心头流过：

“连日西风连夜雨，恁凄凉几时才住/孤雁单寒，秋云淡薄，休向远天宁凝伫/寂寞黄花都老去，是繁华总归尘土/小院低墙，霜阶露砌，多少暗蛩低语。”

被风和风景吹透的时辰，叶嘉莹珠落深潭动深心的词意，最合我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