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0日 星期日
落落出岫云(中国画) 魂牵梦绕的地方 书画家的谐音梗与口彩 适宜或适意 雨润烟光
第13版:夜光杯 2024-05-29

书画家的谐音梗与口彩

唐吟方

齐白石是近现代绘画史上的巨匠,他也是玩谐音梗与好口彩、隐喻的高手。60岁后,他的作品里出现一类类似标题的题跋,通常用他那手齐派篆书浓墨大书,显得非常扎眼,好些标题就是借谐音梗、好口彩或隐喻化身而来。由白石用来,化机无限,遣词造句左右逢源,组合翻新,随机应变,显示极大的灵活性。在利用吉祥寓意的转化上,叠有创造,把世俗吉祥含义推到了极致,化古为今,寓意美好,焕发出新的光彩。与他贴近民间的画风与题材水乳交融,如出一辙。

有人说白石的这一路标题式题款,与20世纪初进入中土的西方展览体制与出版业标准相暗合。追溯中国绘画史,作品的标题或名称至少宋代就出现了,但大多数是后来的收藏家鉴赏者命名题写的。这证明标题式题款并非白石独有,在他之前这种格式早就出现,不过齐白石比较敏感,及时地捕捉到时风带来的信息,并有意识地用标题标注作品,他确实是绘画史上标题用得最多最讲究的一家。除了点明作品主题、提示作品内容外,也给作品赋予图像外的意义,借助标题文字拓展画外想象空间。

当白石题画标题大行其道时,新文化运动后知识界正在大力推广白话文。白话的通俗性与人民性,使得普罗大众有更多的机会获得文化启蒙。我们不知道农民出身的齐白石,是否也用创作与题画标签呼应当时知识界的倡导?从结果来看,白石的行为与同时代人掀起的白话运动,本质上有些相似之处。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这是白石一贯的本色表达。

举例来言白石新中国成立之初创作的《祖国万岁》,用一盆万年青作隐喻,巧妙地以名物来达到画家对祖国的祝愿。白石更多的标题借用谐音梗与口彩来完成。比如同样画牡丹寿桃,有题“大富贵亦寿考”,亦有以牡丹与寿桃的数量,题“富贵双寿”或“仁者多寿”。画柿子,题“事事如意”。画喜鹊栖梅之上,题“喜上眉梢”。仙鹤历来被认为是长寿的象征,题“君寿千岁”。荔枝,谐音吉利,白石沿用作“多利”,翻成现代白话是收入丰盈。画鲶鱼与鲤鱼,象征“连年有余”。甚至画牡丹与鸡,白石信手拈来题作“富贵有期”,大多是好口彩与谐音梗的双重合奏。有人评价齐白石是中国画从“古文”时代转向“白话文”时代的代表。倘若认可这样的评价,那么他的那些通俗易懂承担吉祥祝福心愿的谐音梗好口彩画题,似应记上一份功劳。

谐音梗好口彩在流传过程,并非一尘不变。“华祝三多”是传统中国画中常见的题材。本出《庄子·天地》,大意是尧赴华州巡视,华的封人向尧三祝,尧三以辞谢的故事,表现尧的君子之风及华封人对圣贤的敬仰。三多,指多福多寿多子孙。后世用“华祝三多”作为祝福语,寓意美好,希望对方拥有长寿、幸福和家族兴旺。这本是人物画题材,到了扬州画派,开始用佛手、寿桃、石榴等花果入画,取其谐音。这种“三多”内蕴生成后,成为新的传统,后来的海派画家在创作“三多”图时便继承了这种精神,除花果外,还出现了诸多变体,例如有一画家直接以三枝墨竹指代“三多”。

谐音梗在书画家那里无时不在,当然也有被玩歪的时候。钱君匋向来以收藏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三家闻名,他取三家自号的一个字命名书斋,曰“无倦苦斋”。曾请著名印人来楚生为他刻章,印成来楚生刻下边款“君匋兄得无闷赵之谦、倦叟黄牧甫、苦铁吴昌硕所刻印四百余钮,因缀三家别署之首字,颜其居”说明书斋的来历。殊不知在特殊年代,因这个书斋名听起来有点像“无权可抓”,被造反派用谐音梗解释,说钱君匋借此发泄不满,因此吃足苦头。

我最近遇到古文字学家也是印人的刘绍刚,问起他一方常用印“修公”的来历。他说某次到广东,广东人口中的“绍刚”,听起来就是“修公”。公在古代是对上了年纪男性的尊称。刘绍刚返京后立马刻“修公”,作为自用印。这是书画家生活里真实存在的谐音梗,偶尔一用,便觉趣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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