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彩虹桥

崔子润

春天的乡野是最迷人的，风中总是有一股清澈的香气。四月天，杨柳畔，孩童放纸鸢，大人赶庙会，好不热闹。

三四岁时的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乡间的大房子里，门前围着一圈生机勃勃的万年青，门外是一条长数十里的小河，里头映着朝霞和余晖。小小的我，每当坐在河边，就会情不自禁地望向河那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好奇。我想，那一望无际的绿里，必定住着一位美艳无比的仙女吧。

于是，我抬头望向正在挑拣菜叶的奶奶，手指向对岸，用着软糯糯的语调哼着：“奶奶，想过去。”

奶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侧脸瞅了一眼，告诉我，“想要过去，可得绕好大一圈哩！奶奶年龄大了，这么多农活，哪有时间背着娃过去，再说了，那里树多，阴暗，有蛇。”我有些不悦地咕哝着，“就去一次嘛。”奶奶似乎看出了我不满的小心思，拉着我，认真地说道，“等娃长大了，有出息了，就修一座桥，架在中间，那可就方便多了！”

“桥？”我疑惑了，“长什么样子呢？”奶奶拎着菜篮走向厨房，我望着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些许彩色的光，仿佛瞧见了一条拱形的彩虹，它的两端连接着大地的两端，不知名的鸟儿乘着它飞向天空的更远处。“啊，原来彩虹就是桥，以后，我要搭建一座彩虹桥！”我欢呼着。

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前往英国求学，在那孤身一人、走南闯北的日子里，我深切地思念着儿时奶奶家门前的小河，以及心心念念的“彩虹桥”。愈发明白桥深入人们的生活，除却便利了交通，更引人无限遐思，是跨越、是沟通、是思念、是和谐、是联动、是友谊等诸多精神意象和内涵。

于是，今年春节，我回到了那片生养着我的土地。几年未归，过去的绿茵地、青草丛，一切都变了——家门口架起了一座高高的大桥，桥的这边是高铁站，桥的那边却是一望无际灰蒙蒙的远方，桥上行驶着的是轰隆隆的一列列班车，班车上满载着归乡的或是离乡的人儿。

我站在田埂上，风迅速地盘旋着，乡愁的味道随着风里的湿气，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我不禁加快了步伐，想去追赶，但还是伫立在原地。我知道，我想追赶的，是那片自然纯真的绿，而将我淹没的，是时代溅起的一簇簇浪花。

后来，我也看过很多桥，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青浦重固江南古村落的桥，那里有20多座古桥，村口的兆昌桥，桥上有一副楹联，“人烟盛处香烟盛，德泽深时福泽深”，古老且精致，好似照见了当年的盛景。穿过桥，热闹与繁华，尘封的记忆打开，一缕乡愁攀上心头，让我仿佛梦回皖南，当年的徽商，也曾名震一时。

我看过的其他的桥，就再也没有乡愁的味道了。如今，故乡变成了记忆中的一幅画，我离得越远，它反而越深刻，记忆里的那片绿、曾立志架起的“彩虹桥”，终究成了内心的一股力量，支撑着我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