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是条河 经典是束光

张广智：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 张广智

岁月匆匆，物换星移。凯撒已离世2069年矣，历史学家还记得“凯撒的三月十五日”。是日，凯撒被刺身亡。这是震惊古罗马和整个古代世界的事件，如今看来，依然动人心魄。近读凯撒的《高卢战记》，二千多年前的古人凯撒似乎复活了。

经典是条河。公元前59年凯撒任执政官，次年前往高卢，至公元前49年初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意大利，最终击败政敌庞培，统一全国，机缘凑合，不自觉地完成了历史要凯撒完成的伟业。

公元前52—51年冬，高卢地区局势安定，《高卢战记》就是在那个时候整理和编撰的。该书共分八卷，其中前七卷是凯撒亲自撰写的，每卷各记载一年战事，最后一卷由其幕僚奥卢斯·伊尔文斯续写而成。凯撒的史才充分地表现在这部经典中。他采用妙笔，用第三人称，不露一点声色，不带一丝情感，曲折地回击政敌对他的谬言，寓功过是非于客观冷静之中。在古代世界的历史回忆录一类体裁的著作中，凯撒的《高卢战记》无疑是极佳的一部，随岁月传播，随台伯河水流传，可以列入任何一个历史时代的史学经典行列之中。这正应了世界史家陈恒在导读商务版“汉译十大史学经典”一文时的论证：“在文本的原典性、静态性、凝聚性与读者的再生性、动态性、创造性之间，存在着持久的张力，不断激发新意和洞察。”这正是《高卢战记》这部经典流传的理论依据，不再赘言。

经典是束光。我以为《高卢战记》也许是凯撒手中整把的“火柴”，他一根又一根擦出火花，如同他每年一卷，向元老院作出的书面汇报。这一束一束光可以让后人看到凯撒那魁梧的身影——戎装在身，目光坚毅，昂首挺胸，举手投足间尽显英雄气概；他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纵横驰骋在高卢地区的莽莽原野之中，誓要以一己之力换山河。面对千里之外首都罗马的政局变化，他为反击政敌，于是奋笔疾书，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刀光剑影的生动的“战争实录”。

凯撒是古罗马时代第一个亲身到过高卢等地区的历史学家，因此，他的《高卢战记》是一部详尽记述古代高卢、日耳曼和不列颠等地区情况第一手珍贵的历史文献，为我们今天研究法国、英国等国的历史借来一束光，去寻找欧洲文明源头的路径。

经典永不朽。《高卢战记》一经问世，便获得了同时代著名文学家西塞罗的激赏，他称此书“朴素、直率而雅致”。《高卢战记》奠定了他作为古罗马时代一流史家的地位。

凯撒的《高卢战记》经岁月洗礼成经典，经翻译中介传西东。我在20世纪80年代伊始，研读刚出版的汉译本《高卢战记》，写成了《〈高卢战记〉与凯撒的史才》学术论文并发表，刊于《史学史研究》1981年第2期。这一文事被沪上拉丁语行家、《高卢战记》的译者任炳湘知晓，我们很快便成了由凯撒的这本书牵线搭桥的挚友。

某日闲聊，说起了《高卢战记》永不朽的显例，我与炳湘不约而同地认为是大仲马的长篇小说《基督山伯爵》（我们当时看到的译本是蒋学模汉译本）第37章的一个情节：深夜，罗马郊外，在圣·西伯斯坦陵墓中，盗首借着昏暗的灯光，聚精会神地在读着一本书。“很想知道，你在读什么大作？”来客问。“《凯撒历史回忆录》（现通译称之为《高卢战记》）。”盗首说，“这是我最爱读的书。”在历史长河中，由于其文风简朴优美，雅俗共赏，故而《高卢战记》在古代就成为民众喜爱的读物。近代自文艺复兴以来，更成了西方学童的启蒙读物，第一课就选自该书。

看啊，《高卢战记》千百年来仍在坊间传播，无涉盗首与贵人、元帅与士兵。凯撒穷其一生56年的生涯在闪光，他是著名的政治家、卓越的军事家、一流的史学家，正是“文韬武略舞蹁跹，凯撒轶事传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