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一个人

李佳

唱这歌时的林，是我从未见过的。她几乎不是在唱，而是“嘶吼”，她娇小的身躯几乎全沉浸到“嘶吼”里了。“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唱得真好，撕心裂肺的那种好，时间和生命仿佛都向她回首张望，而后便留在那一刻了。从此，这首歌在我心里，成了她的“主题曲”。这首歌才是她。

我人生中有过许多这样的人，意外地定格在一首歌里，成为我记忆中的回响：每当听到那首歌，便想起他们。比如，一个痴情的、曾与我相识数年的美容师是《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一个目光深邃似海的师弟是《十年》，我的初恋是《You are beautiful》……

而最悲伤的是小丹，她的歌是林忆莲的《野风》。小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同乡，我和小丹是“发小”，我年长她一岁，我们从记事起便在一起：一起惹恼大人们，一起分享秘密，一起消磨童年看似无尽的时光；而后，一起长大。听《野风》的下午，她17岁、我18岁。那个下午，她带我一遍遍听《野风》，一脸幸福地追问：“是不是特别好听？”神情如痴如梦。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宁静似水，连一丝虫鸣声也没有，天地间仿佛只有《野风》。

暑假过后，我远行去上大学，小丹还留在家乡。那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远离。然而，当我放假回来的时候，不见了小丹，就连他们全家都不见了，大门紧锁。听说，小丹病了；有人说，他们回了老家；我断断续续问过许多人，没人讲得清。那年月没有手机，想通信又没有地址。我们就这样失散了。直到多年后，才有了小丹的确切消息。原来，她17岁那年患上红斑狼疮，父亲没有惊动亲友，带着她到处治病。几年后，她走了，父亲很快也随她而去，加上她早逝的母亲，这个小家从此便于人世间消失了。面对这个消息，我痛哭失声，但35岁的泪水又怎流得进17岁的雨季？“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斯人已逝，一曲难忘。那些流淌在光阴里的歌，初听是唱给我们，再听是唱给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