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雷
巴黎奥运会终于落幕了。作为在前方采访的记者,只有在圣火熄灭的这一刻,感到无比轻松快乐。因为再也不必盘算第二天应该去哪个赛场,是坐地铁还是坐班车,该在几个小时内完成采访和写作,随后如何转场去当天的第二个赛场。周而复始,每日不得停歇。
每天有大约七八个小时,大脑完全无法装入别的内容,转得飞快却只能思考当下,用怎么样的逻辑去搭建文章的结构,再添加什么样的素材让之丰满,最终要用尽可能漂亮的词句来打扮它。然后,是下一篇。十六七天连轴转,工作强度之大,没有参与过的人很难想象。
过去二三十年里,奥运会(只是夏季,冬季的体量要小得多)是全球最大的媒体事件,没有之一。全世界两万名新闻工作者汇聚一堂,从一万多名选手、数千场实况表演中寻找出影响下一代的故事,用自己的语言传播出去——没有任何一个事件可以与奥运会相提并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是身为体育记者的骄傲。我一直以为,跑过奥运会的记者可以驾驭任何新闻采访,但反之不行,大部分同行无法承担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不仅在于持续时间长、每日工作时长跨度大,更在于无时无刻不在做选择,选择一个场景、一个话题、一个切入口、一个采访对象,每一次选择都存在出错的可能性,那将是极大的遗憾。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当下,与同行的朋友聊起在巴黎发生的诸多未能亲身参与的场景,总难免心生憾意。但采访奥运会永远是充满遗憾的工作,你不可能目睹每一件“有趣的事”,有些是因为时间的冲突而不得不做出取舍,更多是因为无法预测。
体育和奥运会的精彩,就在于不可预测性。它为世界提供了最大的戏剧性,却没有剧本,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如同你知道何冰娇会上台领奖,却猜不到她会拿着西班牙奥委会的徽章;你知道米哈因·洛佩斯有很大机会实现五连冠,却想不到摔跤传奇将自己的最后一战化为神圣的仪式;你也知道基普乔格是这场男子马拉松的主角,但他会在巴黎留下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次“DNF”,而在退赛前他会专程等待末位选手并鼓励他,再将自己的一身装备悉数送给跑道两侧跟着他走了2公里的支持者们。
奥运会想传递出的精神,正通过这些或伟大或平凡的选手流露出的最真挚的情感,激发观者的内心共振。这就是奥运会存在的价值,从很大程度上而言,也是体育记者存在的意义。“影响一代人”并不是一句高傲的口号,而是细水长流的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