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辙
上海市徐教院附中七(7)
我小时候住在罗锦路,街两边一溜儿小店,其中以小吃店最多:藏书羊肉面,重庆鸡公煲,老北京饺子,福建千里香(馄饨)……“五湖四海”,热热闹闹的。
比如尽头转角那家店。门面特别窄,头顶也没个招牌。里边一个伙计揉面烙饼,老板则往门口一站,面前摆张条桌,再加个玻璃橱子,上贴几个红纸大字:东北千层饼。嘿,别看店面简陋,生意却好得很,每天早上来买饼的人都排好长一溜。
卖饼的东北大叔膀大腰圆,手脚麻利。每次只要听着后面炉上的饼滋滋作响,他便转身抓一把芝麻和葱花撒上去,顿时香气四溢。只见他小心铲起那一大面饼,啪地一声甩到门口案板上,然后换切刀嚓嚓几下,最后夹到称盘上“好呢——你的五元!”神了,不多也不少!
大叔平常笑呵呵特好说话的样子,没想到有时也挺“轴”。有回我饿着肚子出去上课,经过他家门口时按老样子递上五元,但叮嘱这次少切点饼就好。他却一百个认真:“不行。你给五元的钱,咱就得给足五元的量;买卖再小也有规矩,怎能短斤少两!”唉,我本来只是不想找一堆零钱,更不想吃不了兜着半块饼走路。可跟他左右解释不通,只好一路抓紧狼吞虎咽;上地铁前把剩下的饼塞到包里,背到教室,课后又背回家。到晚上啃着那一小块饼时还有些哭笑不得。
后来我才发现,这大叔不单“轴”得可爱,还有点“暴脾气”。有次遇到个瘦瘦的男人排我们前面买饼。大叔刚把饼称好递过来,那瘦子却一把推回去,还气呼呼埋怨道:“不跟你说了不要边边角角的吗?给我换中间软一点的!”大叔收起笑容,杏目圆睁:“大老爷们有这么挑的吗?同一张饼,你挑了中间的,剩下边角的就活该别人要啊?”他把那袋饼放到一边,切刀横在案板上:这饼他坚决不卖给瘦子了!啧啧,这脾气没谁了!不过大家看着那个瘦子灰溜溜地走开,暗地里都觉得解气。
从此更喜欢这位东北大叔和他的千层饼了。
可有天清晨,老爸照例去买饼,却空着手回来了:“可惜可惜!街道改造房租要涨的,而且卖吃卖喝的店都要补办许可了才准营业——他家本小啊,撑不起,搬走了。”我那时小,哪里肯信。等亲自跑出去看,才发现街道两边真的支起了脚手架。
不久我因为转学搬离了那里。翻过年再去,小街已焕然一新,转角小店也挂上了陌生的招牌。
只是不见了那位红光满面的东北大叔,和那诱人的千层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