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海美眉变成上海姐姐

何 菲

从美眉出现到姐姐盛行，不得不说我都踩在点上，赶上了一个个好时代。如今姐姐不再是个称谓，而是一种状态。状态适宜，70岁也能被称为姐姐，状态颓丧，30岁就是阿姨。

前几天好友画了一幅彩铅画，茂名路淮海路路口，国泰电影院如定海神针般矗立在那里。那无疑是上海最著名的路口之一。从20世纪90年代末至千禧年初，那儿云集着最海派的女子和型男，风里都带着奶油和咖啡香味。

国泰往左是老锦江、苏浙汇、兰心，还有一溜手工定制男士衬衫的店面，清一色上海师傅，对面是花园饭店，能吃到当时上海最有高级感的下午茶之一。再往左去，是低调而奢华的锦江迪生……那个路口右前方是在“第N百货”这个圈层里格调最高的二百永新，往前是“音乐之声”餐厅和巴黎春天，对面则是百盛。在这块方圆几里的区域里，放眼之处皆是各具特色的美眉。她们云鬓衣香，血管里流着不安分的血，并认定其最终流向高贵与飞扬。她们的起点，或许只是这一区域30平方米的新式里弄房子或是城市外围的普通新村，可这并不妨碍她们梦想自己在不久以后的将来过上更想要的生活。不管原乡在何方，她们的参照物都不再是北京、广州甚至香港，而是东京、纽约和巴黎。魔都从来是滋养并拔苗助长有缘人的，是她们心智的启航港和光华的来处。

一晃经年，这个路口依旧车水马龙，氛围却是侘寂了。二百永新早已变成冷淡风的优衣库。当年的美眉分成了三股：一部分成了中女，一部分成了结婚生子后仍有自我意识与要求的女子，一部分成了阿姨。前两股合称：姐姐。

上海姐姐依旧有容貌有理解，与美眉的紧张用力不同，姐姐们更懂得沉入到生活里去，她们的日子不仅有美容、健身和购物，不仅有柴米油盐、星辰大海、诗和远方，更有夯实的专业技术、价值观的力量和日臻完善的内在成长。

她们内在其实是有攻气的，火气是不太有了，更善于与自己讲和、与生活斡旋。她们见过些世面也吃过些苦头了，能够将某种认知和提炼落实到生活具体。喜欢纪梵希小黑裙，不过穿优衣库牛仔裤也无妨，有熟悉的海外代购和冷链海鲜直邮，看知乎也不排斥抖音，看彭博商业周刊，同时也刷B站。她们涂大牌口红，穿基本款衬衫配风衣荡马路，一片秋叶落在身上时，有着难以量化的凛冽与性感。她们看多炎凉，知道社会上的路不好走，所以要自我松绑和找乐。她们能一眼分辨塑料姐妹花，有真正可靠的闺蜜和小有感觉的蓝颜知己说体己话、做有情事。她们为人处世妥当潇洒，很少喇叭腔，深知分寸的缺乏是油腻的开始。她们懂得顺势而为，不会再抱紧心仪的玩具不肯放手，明白这辈子信了缘，从了分，就安逸了。

人到中年，上海姐姐们不仅安排妥帖了自己与社会的关系，也安顿好了自己与自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