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序二三事

凌启渝

排序，不就是一二三四排个队吗？细品一下，还是有点讲究的。

二三十年前，我去过一家齿科医院，填写住址姓名后拿了张复诊卡。最近再牙疼，一时没找到卡，也还是去了。护士问我家住几弄几号，很快就从几十只抽屉中找出了我的病历本。我恍然大悟。原来，姓啥叫甚住哪条路，都可以先不管，只看几弄几号的数字（某某路626弄5号，就是6265），数字串长短不一也无妨，左起逐位比大小。初诊时按此整理入屉，复诊时就能立马找到。（可能你要说，住个四平路、五原路、六合路呢？别打岔，约定了：路名中的数字不带。）

而有次去某家专科化验室，得一周后自取报告。报告按送检月份分叠，按姓名“拼音首字母” （我就是lqy）排序，小夹子夹着。拼音我会，找起来不难。但在场有拼音不熟，或就是字母排序不熟的，得在百把份报告里来回捞针。我帮个忙自然无妨，但心想多人求助，你护士小妹就不怕烦，再说翻乱了还得你伤神整理啊。她耸肩摊手噘嘴翻眼，表示无奈。

下一次，护士说：“现在改按年龄排了。”我说：“那我肯定第一张了。”她看一眼我的白发：“怕也轮不上。”说话间，我按年龄顺利找到报告，后面果然还有好几张，是比我更资深的“八字头”老哥老姐。我说，“这个排法好。”小妹嗯一声，自顾得闲看手机。

上面这些生活中的排序检索，方法各有千秋。按门牌号排，最朴素，不会错，用者人人懂（不懂也难）。而在学校里，按年龄排不好使，因为往往“全班都属龙”；按拼音就畅通，谁敢说不会，语文老师“呵呵”，抓去补课。

我会把排序当件事，其实跟多年前一次大开眼界有关。我在中福会《儿童时代》杂志当编辑，开了个“360行”栏目，请各行“大咖”自述，帮小读者将雄心壮志具体化。上海天文台赵君亮台长、南极长城站郭琨站长等欣然动笔；而《辞海》编辑部，则安排我参观了他们的编目室（之一）。

真是“进了大观园”。只见满屋满墙的小抽屉，存放着附有底稿、清样的卡片，统一按字头（如，公）、词目（公转、公因数）拼音为序，同音则按笔画数，再同数按起笔横、竖、撇、点、折排列。规则清楚，但卡片插换一切需要人工。数量呢？字头一万七、词目十万五（1998版）。

在铅字排版时代，要等排出十余万份“毛条”，整书组完版面，确定了各自页码，才能编制拼音音节表；而为了所附的笔画、四角号码等索引，编辑们又得完成工作量翻数倍，浸透学问又充满寂寞的排序。记得和编辑道别时，我问一句几时开始的，他说“我是顶替父辈”，让我感动之极。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编二代”接着干。

想当年，报上经常发布长长的名单，我会用汉字排序的规则来解读。比如，只要有“丁一”在，姓氏笔画序他铁定排第一，而姓艾、姓安，则会在拼音序中列前茅；研究着双姓是按“诸葛”，还是按“诸”来排；捉摸着两人同名同姓怎么办（正式名单里总不能出现“大张伟”“小宋佳”），也算是自得其乐。

有时，会“信手拈来”地用上排序规则。文汇出版社请叶永烈先生升级他的科普趣话系列书，他见到我在《学生计算机世界》报开设的“电脑兄弟”栏目，看好这些电脑在各领域新应用的故事，就邀我增补系列书中的《电脑趣话》，言明一起署名。我当然乐意，电话中灵机一动说“那就按笔画序吧”，他欣然接受。这样，我以最自然的方式表达了署名“叶在前、凌在后”的心中想法，不需要任何谦让，几分钟电话里高效达成。

还有个事，也与排序、分类、标注有关。当年有个国际儿童艺术节，数以千计的五洲青少年将汇聚沪上。我为其中的大联欢出了个点子：来宾、地主们按出生年月整理，分发十二生肖的对应头饰；正好过生日的，加发“寿星”绶带。试想现场，新朋好友弹冠同庆，猪狗牛羊狂欢起哄，既能热闹非凡，又弘扬中华文化。听过的人多说是“好箭”，要拉个赞助也有基础。我一阵高兴，可惜好箭后来没有射出。

说回当下吧，科技已然大步前进，电子报表等软件早就接手了《辞海》的编目、排版以至上网等事务；亿万数据的统计排序几乎实时就能完成；必须自取的化验报告也基本绝迹。

不过我还是很想记一笔，记着那些审慎定规则、全心去实践的编辑前辈，还有那些曾经有过或偶尔还在身边发生的排序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