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看《梦华录》,赏仕女图
第14版:国家艺术杂志 2022-06-25

看《梦华录》,赏仕女图

王诜《绣栊晓镜图》(局部)

八大山人款《东坡朝云图》

剔犀漆柄团扇

钱选《招凉仕女图》

◆利 维

电视剧《梦华录》热播,又勾起了人们对宋代生活美学的向往。赵盼儿的团扇舞,静美如画;孙三娘执扇和盼儿对视的画面,每一帧都似宋画复刻。笔者选择了三幅古代仕女图,结合宋词与轶事,管中窥豹,与读者分享视觉与人性交叠的中华古典之美。

宋代美学形态丰富、内涵渊深,它与宋代社会、文化、艺术、绘画、工艺特征密切相关,具有鲜明的流变性。就像《梦华录》里展现的宋人生活场景一样,宋代美学思潮的波翻浪叠,使其富于色彩感。女性空间也比过去更为广阔,她们的美,在深厚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土壤中孕生,氤氲着浓郁的文化气和书卷味,成为中国女性美学的标准范式与艺术高峰,也更符合生活化和追求情调的审美需求。

钱选《招凉仕女图》

这幅仕女图里的佳人,是不是很像《梦华录》里的赵盼儿?她们头顶高冠,身披轻纱,手执纨扇,漫步园中消暑。仕女体态娟秀,面相圆润,步履轻盈,神情悠闲,采得闺阁淑女之态。布局阔约,衣纹细匀,设色淡雅,色调和谐。此画未必出自钱选本人手笔,然而从形象到画法均呈宋人风貌,皆达到了较高艺术水准。

钱选本人活跃于宋末元初,他的人物画独具一格,其画法上继承了李公麟、阎立本的风范,用线匀细严谨,着色明净清丽,远追唐人。所画题材广泛,多为古代高人逸士,偶尔也作仕女题材,所画内容多为历史故事或真实人物,有对历史经典的膜拜,也有对现实的关心,还有自身的抒情。他的仕女绘画,其人物服饰、构图特点、设色及取材等几个方面都体现出工整中又兼带质朴和稚趣的艺术特点。

画中两位美女所持团扇,是一种圆形有柄的扇子,又称纨扇,在唐代本是女性随身佩带的装饰之物,在宋词宋画中更成了美人必不可少的物饰。福建邵武市博物馆藏有一件剔犀漆柄团扇,椭圆形团扇,以细圆木杆为扇轴,轴上以极细的竹丝构成扇骨,再裱以细绢。扇轴与边框均髹黑漆,执柄部则以红黑漆层间隔堆累,并以剔犀技法雕刻卷草图案,非常精美。此种椭圆团扇在南宋墓中屡有出现,如江苏金坛太学生周瑀墓出土的二件漆柄团扇,其中之一的扇柄为三节剔犀剑环纹椭圆形饰,且可玲珑活转,十分精巧。福州黄昇墓的同形式团扇,扇面原有图绘遗痕,而绢面伤处清晰可见其竹丝扇骨与扇轴相接的细致工巧,出土时放置在墓主人右手侧,似为平日所持拿。

就像赵盼儿的团扇舞一样,美丽的仕女手持纨扇于户外招凉,无论动或静,都是非常美好的生活意象。宋画里那些美女所拿的团扇,小巧可爱,配上她们讲究纤细流畅的衣着,如夏日里常穿的半透纱罗衣服,就更有诗情画意了。

那些宋代仕女手持团扇,尽显女性之美,又能向自己所爱之人表达爱意,半开半阖之间,书写的都是人情世态的美好。

王诜《绣栊晓镜图》

画中一晨妆已毕的仕女正对镜沉思,抑或端祥自己,仪态端庄。一个侍女手捧茶盘,另一女子正伸手去盘中取食盒。王诜用笔细润圆滑,敷色妍丽而又清秀。周围的灌丛、桂树皆以双钩填色法绘出,十分细致,画面有一种略带哀怨的闲适之风。

王诜,字晋卿,就是苏轼朋友圈里那位有名的驸马都尉。王诜性喜书画诗文艺术。他这方面的兴趣纯然出于性情,曾自谓“爱诗好画本天性”,所以“平居攘去膏梁,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手披横素风飞扬,卷舒终日未用忙”,以致终日耽迷于笔墨吟咏之中,还因此造成妻子蜀国公主及神宗对他的不满。

王驸马还特别喜欢结交诗文、书画朋友。他与当时的苏轼、苏辙、王定国、黄庭坚、米芾、李公麟等人交情深厚,这些人都是诗文书画造诣极高之辈。他们时常欢聚于王诜家的西园,诗酒文会之余,还由李公麟将当时聚会的情形,绘画成《西园雅集图》,传为千古艺林佳话。

王诜画里的对镜梳妆,在《梦华录》里也常有表现,无论是赵盼儿、孙三娘还是宋引章,她们对着镜子或打扮妆容,或顾影自怜,都似从诗词里跳出来的画面。

明末清初的女词人杭锦有一首《鹧鸪天·晓妆》:曈曈晓色映窗纱,脸晕红绡髻绾鸦。侍女笑催临镜去,夜来养得一枝花。沉水细,远山斜,白玉搔头学内家。小院妆成无个事,碧梧深处煮新茶。晓妆,就是晨起梳妆,词中所勾画的女性形象,既有女儿家娇美俏丽、爱好妆饰的一面,同时亦不失“碧梧深处煮新茶”这般沉静恬淡的个性。

苏轼四十岁时,写过一首悼亡词,为缅怀他的第一位发妻王弗。当初,他与善解人意的王弗结为夫妻,好景不长,刚活了二十六岁的王弗,在汴京突然去世。当时,这无疑是对苏轼的一个沉重打击。时光流逝,爱妻王弗不知不觉已谢世十年,这十年同样于苏轼也是宦海沉浮的十年,几经坎坷险阻,心境郁闷,使他更加增添了对亡妻的深深思念。“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想念逝去的发妻,连做梦都是她在镜前梳妆的模样。清初词人朱彝尊《静志居琴趣》里的有一首《清平乐》,写道:“两翅蝉云梳未起,一十二三年纪”,朱彝尊因为家贫十七岁入赘冯家,偶尔会留意妻妹冯寿常的生活点滴,当时小女孩太小,还未到梳妆的年纪,她想梳蝉鬓,也还梳不起来。苏轼怀念亡妻,也是梦到爱人临着轩窗在打扮自己。这种本是宋代女性特有的画面,放在任何时代,也都是举案齐眉之美。

八大山人款《东坡朝云图》

此画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疑非朱耷所作。朱耷,号八大山人,与弘仁、石谿、石涛并称四僧。画中有梧桐树两棵,苏轼手拿扇子坐在椅子上,身体斜靠桌案,身躯微屈,注视着正在书写的朝云。朝云原为歌伎,苏轼在钱塘为官时,纳其为妾,她起初不识字,进入苏家后开始学书。后苏轼贬至惠州,家奴皆散,唯朝云相随。

就像在《梦华录》里展现的宋人生活百态一样,宋代文人与歌伎的爱情,亦不乏轶事。

宋神宗熙宁七年,苏轼自杭州赴密州知州任途中,经过苏州,应邀出席知州王诲的饭局,在场有一位苏轼相熟的歌妓,那女子凄然地一再问他:“这次走了,何时才能回来?”苏轼深为感动,即席写下了一首《阮郎归》词:一年三度过苏台,清尊长是开,佳人相问苦相猜,这回来不来?情未尽,老先催,人生真可咍,他年桃李阿谁栽,刘郎双鬓衰。没料到苏轼后面的人生,波折往复,最后竟然贬谪到海南。等到哲宗元符三年的冬天,他才获准从海南北上,路过韶州时,朋友陈公密安排饭局,让歌伎素娘佐酒,那天鬓发苍白的苏轼看到美人,多喝了几杯,最后喝醉了趴椅上说胡话,写下《鹧鸪天》:笑捻红梅亸翠翘,扬州十里最妖饶。夜来绮席亲曾见,撮得精神滴滴娇。娇后眼,舞时腰,刘郎几度欲魂消。明朝酒醒知何处,肠断云间紫玉箫。

宋人野史里记载,苏轼作此词时,写到滴滴娇,误笔在娇下点了两点,本应抹去。但听到素娘的曲声,便将错就错,将后阕首句写作为“娇后眼”,处理得生动谐趣。最后让一幅幅古画增色添姿的,无怪乎那份通达古今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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