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震之后埃尔多安面临哪些挑战？

刘义

上海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教授 刘义

今年是土耳其百年国庆，同时也是大选之年。在连续执政20年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正义与发展党正面临严峻的政治考验。突如其来的强震，无疑进一步激化了土耳其内政外交中的各种复杂矛盾。埃尔多安面临哪些重大挑战？他能否再次度过危机？本期论坛特请专家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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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将至反对派借机发起攻击

问：地震是否会影响原定5月举行的土耳其大选选情？

答：就在地震前一周，土耳其反对派势力组成了“六方议程”，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选。尽管各反对党并不能就政治议题达成一致，特别是在候选人问题上存在明显分歧，然而反对埃尔多安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反对派提出的口号是：“够了！人民说了算。”他们认为，“总统制已经成为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地震后，作为反对派领袖的共和人民党主席柯勒芝达奥卢批评政府将1999年大地震后征收的灾难税都用去修建高速公路，关于房屋防震的规定也没能严格执行——这被认为是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重要原因。他明确攻击执政党：“他们几乎在所有问题上都失败了，他们根本不懂如何管理政府。”他将矛头对准埃尔多安：“如果要有人对此负责，那就是埃尔多安。”

在2019年地方选举中，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在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两大城市都输给了共和人民党，一定程度上被看作未来大选的风向标。此次强震给了反对派攻击埃尔多安的重要机会，同时也有利于促成反对派内部团结。埃尔多安能否处理好强震造成的近期危机，将直接决定大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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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德和叙利亚问题双重矛盾

问：地震对库尔德和叙利亚问题有什么影响？

答：此次强震恰恰发生在土耳其东南部库尔德人相对聚集的地区以及土耳其和叙利亚边境地区，给已经面临诸多社会问题的库尔德人带来了更严峻的困难，更进一步恶化了叙利亚难民的处境。

迪亚尔巴克尔是土耳其库尔德人最具影响力的地方，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古堡被毁成为了此次地震的一个极具象征性的事件。自2016年以来，土耳其政府展开了针对库尔德工人党及其分支人民保护部队的多次行动。在2019年地方选举后，正义与发展党政府还以反恐为名免去了多位库尔德背景政党的选举市长，强行任命自己的人员。这些都造成土耳其政府与库尔德人的关系紧张。地震次日，土耳其政府就控诉库尔德武装分子对遭受地震的恩楚皮纳尔口岸进行袭击。

作为此次强震中心的加齐安泰普则是叙利亚难民最集中的地方。自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土耳其已经收纳了400万叙利亚难民。土耳其不但深度介入叙利亚内战，还因叙利亚难民问题与欧盟各国关系紧张。叙利亚的阿勒颇、拉塔基亚等地同样遭到强震袭击，超过5000多人死亡，对已经深受内战之苦的叙利亚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地震发生后，土耳其通往叙利亚的唯一开放口岸巴卜哈瓦还一度关闭，使得国际救援人员和物资都无法进入叙利亚。

尽管库尔德工人党已经宣布暂时停火，然而地震的发生无疑使该地区的政治矛盾进一步激化。强震后对国际救援的迫切需求，还可能导致国际势力在该地区的更多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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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混乱与经济损失双重危机

问：地震是否会引发土耳其社会和经济危机？

答：地震后，伊斯坎德伦港口因为集装箱坍塌而发生严重火灾，港口被迫关闭，哈塔伊南部监狱的犯人因为无法联系到家人而爆发动乱，灾区因为缺乏救济物资发生多起抢劫，伊斯坦布尔等地还发生与地震相关的诈骗行为。地震加剧了土耳其的社会问题，且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位于伊斯坦布尔的卡迪尔·哈斯大学的教师索立·厄兹尔批评说，地震发生后“政府几乎无力应对”。其中，救灾税和房屋建设规定执行不力是被诟病的突出问题。

在刚刚过去的疫情期间，正义与发展党政府就因防疫不及时而遭到诸多批评。相反，共和人民党背景的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市长却率先提出了有效的措施。此次地震后，连埃尔多安本人都承认，政府的反应相对有些缓慢。

更为糟糕的是，地震进一步恶化了土耳其已经灾难深重的经济。

经济发展曾经是正义与发展党执政时期最重要的成绩之一，然而自2011年以来土耳其经济指标持续下滑，在2020年疫情期间更是引起了全面危机，土耳其里拉不断贬值。2022年土耳其通货膨胀率一度高达80%，土耳其中央银行净官方储蓄为-520亿美元。

据估计，此次地震的损失将高达840亿美元。这对已经捉襟见肘的土耳其政府来说无疑是沉重的债务，灾后重建极其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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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危为机可能会迎来重大变革

问：埃尔多安是否能应对这些挑战？

答：当然，危机也往往意味着机遇，在政治上更是如此。埃尔多安和正义与发展党正是兴起于2001年土耳其的经济和社会危机之中，20多年来埃尔多安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政治手腕和能力，度过了一次又一次危机，包括2007年总统选举、2013年腐败案调查、2016年未遂政变、2017年修宪公投等。那么，在2023年这一重大变革之年，面临建国百年历史上最强地震，埃尔多安是否能够再次化危为机呢？

首先，灾难给了土耳其社会重新团结和凝聚的机会。地震发生后，埃尔多安说：“这是8500万人民团结一心、并肩而战的一天。”土耳其智库政治、经济及社会研究基金会总负责人布尔哈尼丁·杜兰在评论文章中指出，“这是土耳其人民集体应对危机的时刻”，是“我们治愈伤痛和修复城市的时刻”，“在如此的大灾面前，我们务必抛弃政治竞争”，那些将地震转为意识形态竞争的人将面临“深深的道德危机”。

其次，地震给了埃尔多安同库尔德势力与叙利亚和解的机会，以及缓解同美国和北约盟友紧张关系的机会。面临百年国庆和即将到来的大选，埃尔多安和正义与发展党必将会充分利用这样的关键时机。共同的灾难无疑使隔着边境线的土耳其和叙利亚人感同身受，美国和北约盟友的援助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消解分歧、重建友谊，库尔德工人党的暂时停战更是在大选之前的关键时刻为相关政策调整提供了机遇。

最后，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地震也给了土耳其进行深层政治和社会改革的机会。正如2001年的经济危机和2016年的未遂政变，此次强震既暴露了土耳其目前存在的各种复杂矛盾，但同时也给解决矛盾提供了难得的机遇。正义与发展党在连续执政20多年后又将迎来土耳其共和国百年国庆，势必是一次政治和社会改革的重大机遇。

如此，灾难救济和灾后重建将是埃尔多安和正义与发展党要面临的一场大考，成绩如何无疑将直接影响5月大选结果，而大选结果也将引起土耳其政治和社会领域的重大变革。当然，由于地震的影响，选举也有可能宣布延期。

无论如何，对广大土耳其人民来说，当下的灾难无疑是一个难关，且未来还有一段更长的社会重建和心灵康复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