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

吴其尧

对于英国人来说，见面时怎么跟人打招呼和如何作介绍是一件既尴尬又困难的事。据人类学家凯特·福克斯（Kate Fox）在《观察英国人》一书中说，传统打招呼的方式“How do you do”本来是万能的，如今却日益式微，虽然在英国上层或中上层人士中尚有人在使用，但其他阶层的人却觉得这一方式过于做作而令人生厌。而同样答以“How do you do”，仿佛鹦鹉学舌，令人不堪，而且这种方式已经显得甚为老套。

其他打招呼的方式如何呢？福克斯认为，法国式的脸颊亲吻曾经在中上层和“喋喋不休的阶层”（指学术、艺术、媒体等圈中对社会文化问题大胆发表意见的人）中颇为流行，但被其他阶层的人讥为愚蠢和做作。即便在亲脸成为习惯的阶层中，人们也还是不清楚到底是吻一侧脸颊还是两侧脸颊都吻，因犹豫不决而导致动作不一致，出现尴尬局面。现在英国人打招呼通常是握手、亲脸、短暂而笨拙的拥抱或者拍背，几种方式混用。

握手一般是商业活动中或生意场上人们初次接触时互相打招呼、作介绍的方式，英国人的握手方式与其他国家的人也有所不同：握手时间短，仅仅是伸出一只手而已，另一只手不做任何动作。

人们在普通社交场合见面时也不会一开始就自报家门，比如“你好，我是约翰·史密斯”或者“你好，我是约翰”。正确的做法是不作自我介绍，而是找到其他方式开启交谈，比如谈论天气。约翰生博士名言：“两个英国人见面，他们开口第一句话总是谈论天气。”在小型聚会上，主人可以为客人作介绍，免去客人间的尴尬。但介绍完了后，客人之间又不知该如何打招呼了。“How do you do？”已经不再用了，那么美国人常用的“How are you？”怎样呢？英国人觉得在初次介绍认识后再使用“How are you”纯属多余，而且初次见面这样打招呼也显得过于亲密。现在最常用的打招呼方式是：“很高兴见到你！”或“见到你真好！”（Pleased/Nice/Good to meet you）但是，在英国人看来，乍见之下，根本难以知道与对方的见面是否令人高兴，如果你也答以“很高兴见到你”，那就不免虚伪，至少是不够诚实。说“见到你真好！”相对更自然些，因为“好”一词更为中性。

见面时打招呼作介绍难，见面后告别也难。对此，福克斯用了三个词来概括：尴尬、窘迫、无力。打招呼时尚可马虎从事甚至顾左右而言他，告别时则不容如此草率。为了弥补见面时的粗略，告别时往往会繁复些。为了显示对主人或对方的尊重，客人通常得说几次“再见”然后才能真正“再见”。第一次说了“再见”，好客的主人自然不会马上让客人走；第二次说了“再见”，客人立即起身要走是不礼貌的；第三次说了“再见”也还不能马上就走，还得与主人再聊上几句，以示依依不舍；第四次说了“再见”才可以真的走了，走时还不忘说一番客套话。

总而言之，英国人在社交场合的左支右绌正应了唐朝诗人李商隐那句诗：“相见时难别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