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千回百转

胡笛

人生中第一次出差就是一次朝圣之旅，在寒冷的十二月从上海去北京的鲁迅文学院开会。

谈不上“社恐”，但从小害怕饭局，宁愿窝在家吃泡面也不愿意跟父母出门应酬，到现在依然陋习难改。比起会议发言的紧张，饭局更让我焦虑。临行前，默默发愿希望是自助餐。

朝阳区的鲁迅文学院和现代文学馆在一个院子里，给保安看过证件后我就畅通无阻了。北京的冬天是干冷的，湖面上都结满了厚厚的冰凌，虽然全副武装但暴露于空气中的五官还是领教了一下刺骨的寒风。天黑得快，来不及细看园中景色疾步走入大楼。

进门就是一幅巨型帘幕，从楼顶笔直落下，上面有鲁迅先生头像和警句，肃穆和庄重感油然而生。安排的房间里是一色棕红的木质家具，书桌玻璃板下还压着几张纸，凑近一看是上个学员遗留下来的课程表。我不由自主开始想象她这段时间的经历，那些憧憬和激动，那些喜悦和焦虑，或许还有几个无眠之夜和彻夜长谈。可以确定的是，这里带给她的回忆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

要去吃晚餐了，套上羽绒服按图索骥来到餐厅，嘿！真的是自助餐。拿上餐盘开始自由自在地选择，这个时间人不太多，我一个人承包了一个圆桌。但是，慢慢就有两三个老师相继落座。“要说点啥呢？自报家门？”“还是算了，等人家问了再说。”手里的筷子拿拿放放左右不是，嘴角还要努力保持上扬，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对方友好开场。既已开场，接下来大家互换微信名片，果然万事开头难。

回到房间后，好奇点开他们的微信朋友圈，浏览一遍就能大致了解她们的生活。她们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喜欢的美食，热爱的工作，还有挚爱的亲朋。有人直白，差不多每张图片都要配上文字说明，有人含蓄，一两条工作信息仅三天可见。划拉着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新认识的朋友们聚在一起邀请我一道喝茶。“去吗？好像已经太晚了，会不会不方便？”“不去，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咋办？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呢。”可能我的纠结上天也看不下去了，直接让我干燥的鼻腔开始流鼻血，借着这个理由我又顺势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

平躺在床上开始反思我的这种社交惰性，常常反思但很少改正。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顺其自然吧，何况我也不是每一次都不去。一番阿Q精神的鼓舞下，我瞬间释然。顺手翻开会议议程，在领导们发言结束后，最后一项是自由发言，也就是说我可以发言，也可以不发言。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我适时地制止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工作交流，明天不能给自己退缩的机会。打定主意后，这一夜睡得倒是平静。

翻开那次会议的相册，留下的都是院子里美景，会议时大家的侃侃而谈。如果不是回忆这段经历，我大概也已经忘记了自己出差第一夜时千回百转的内心世界，凡俗的人生自是烦恼又有趣，只是当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