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塔之城蒲甘

张明旸

最近热映的影片《孤注一掷》将缅甸推上了“风口浪尖”。其实，缅甸除了金三角、湄公河和翡翠，还有蒲甘，这个掩映在绿树、雾气、晨光、暮霭中阒静的万塔之城。

1100多年前，蒲甘王朝建立。差不多同时期的邻居吴哥同为东南亚宗教遗址古城，但两者面貌大相径庭：吴哥建筑庞大复杂、数量较少、残垣断壁、植物攀附；蒲甘建筑小巧简单、数量较多、保存完好、植物稀疏。而两者最明显的不同是：吴哥早已废弃，始终萦绕不可触碰的阴森气；蒲甘则仍在使用，充满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这是个除了佛塔几乎没有其他建筑的古城，从任何一个地方出发，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寺庙。一切都像切换到了慢镜头。在炎热的旱季，摇曳的热带植物将石板地分为烫脚和不烫脚两种，三角梅开出一树一树的花，花之繁，像玫红的大雪盖在上面，简直要把枝条都压断。树影在苍老的红砖石上摇晃，有些地方长出了青草，残存的雕花依然精致。随处可见的黄狗懒洋洋地或躺或趴，或淡定地摇摇尾巴，跑来跑去，有的趴在庙门口的一堆拖鞋上，当成自己的财产忠心守护。光线从拱门射进来，幽暗的青石板凹凸起伏，中间的路被脚底磨光滑了，照上去亮亮的。穿格子笼基的赤脚男人和穿花色笼基的赤脚女人，在尽头的光亮里出现，又在光亮里消失。铜花瓶里的花枯萎了，木门朽了，石雕破了，唯一不断的是香火，有人把香插在墙缝中，燃起袅袅青烟。阳光把铁艺镂花门洞投影在墙上，开出一朵朵浪花，一只鸟停在上面歇脚，一动不动，雕塑一般，从铁窗望出去，永远有寺庙金顶和青翠树丛。独靠墙角，双手合十，双腿盘起，闭目打坐，当眼睛不看时，耳朵和皮肤变得敏感，四周被宁静包围，吹来了凉爽的穿堂风，阳光爬上赤裸的脚尖，一点点在身上移动。

有的拱门装了隔离网，神龛黑暗的小方格里闪着金光。我本俗人，参不透禅意，但入世的俗，却与出世的禅相融。大部分庙宇简单而曲折，甚至简陋，正殿旁各有四通八达的小门洞，转过一个门洞，便有一尊佛像，捉迷藏般，不知道下个门洞里会看到什么。卖蓝紫莲花的老婆婆靠在门槛上，等待施主买去供奉；一些人坐在寺庙外背阴的门洞下，面朝里，将纷扰挡在背后，白布为纸、彩沙为墨、漏针为笔，他们既是小贩又是画家，题材多为传统图案，撑油纸伞的僧侣、头顶货物的妇女、鳞次栉比的塔庙、久远的佛教传说，色彩丰富、画风写实，略同剪贴画，画完铺在地上，用石块压住。人们或坐或躺，小贩叫卖，狗跑鸟飞，与佛像自然共处。不拘形式，在滚滚红尘中，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