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的活法

詹超音

花草树木是不应该长在砖隙石缝、墙脚壁根的，却多见。这些花草树木没脑子，是命贱。

此说立马遭否。

迎客松凌于黄山岩壁；石斛姓“石”，就爱攀附石头上面；白素贞为救许仙盗取的灵芝生长在昆仑山的悬崖峭壁上。这些土生之物因地制宜，偏偏在石头上长成了好样的，它们的“命”可金贵了。

泥土其实只是水分和营养的载体，因而无土也能栽培植物。

泥土不是石头直接形成的，但石头风化变疏松后却是幼土无疑。石头也能储水，石头常把积攒的泥土收集在缝隙里，石头自己就有矿物质，有植物所需的营养。山石说了，多不行，少量的花草树木还是养得起的。石头上的生命稀而奇，奇而珍，珍而贵。

有一种草适阴不适阳，因其枝叶形似鸡爪，故被叫作“鸡脚草”。别小瞧这种不起眼的草，它有着抑制泌尿系统疾病的特异功能。所有的鸡脚草都生长在砖石的缝隙中，无一例外。我们可以在背阴处找，水井里寻。这东西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就看找没找对地。

几场雨一下，院子铁门底下落锁的小洞里长出了一株草，梢头绽开着几朵还算像样的花。草以为这是个废洞，便在里头落脚安生。只一拽，我就轻而易举地将其拎了出来，仔细打量，根须盘错，整体形状就是洞的形状；根须很干净，说明洞里并无土。看样子这株草是靠着洞内滞留的一点点水生长而成的。我不知道这株草的整个生长过程是否快乐，但我刚才的举动肯定冒犯了它。我不可能将草再塞回洞里，这个洞是铁销子固门用的，闲草免进。

草是生命力最强的生物。黄土高原旱了不知多少年，寸草不生。这些年雨水多了，高原上草木重现，生机盎然。世间万物，最能隐忍的乃是草木。旱了那么久，都以为草木死绝了；殊不知，一来雨全苏醒，说绿就绿。

我再也不信斩草能够除根。花坛里的那些草被我每年斩除无数次，还不是照长不误。只有一年没见草——我养了三只下蛋鸡，草没敢露头。

长草有碍院观，养鸡更乱院子。我不敢使用除草剂，因为夫人养着许多花，其中有草花。对付草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哈腰去拔，拔呀拔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