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总理访俄牵动西方神经

林民旺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普京（中右）与莫迪（中左）举行会谈 图GJ

普京向莫迪颁授圣安德烈勋章

印度总理莫迪近日对俄罗斯进行近5年来首次正式访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会谈。他们谈了些什么？莫迪为何此时访俄？如何看待印度外交？我们请专家深入解读。 ——编者

7月8日到9日，印度总理莫迪对俄罗斯进行正式访问。俄罗斯总统普京与莫迪举行了俄印领导人第22次峰会，达成并签署了9项合作文件。

恢复印俄关系

从达成的文件内容上看，主要进展体现在双边经济合作上，特别是要为2019年莫迪访问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时双方达成的东部海上走廊注入实质性的合作内容，设定了在2030年前将俄印贸易额提升至1000亿美元的目标，以及印度将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和喀山增设新领事馆等事项。此前媒体曾报道，双方将加强国防领域的联合生产并签署军事后勤保障协定等合作事宜，但均没有在访问中实现落地。

不过，即便如此，莫迪此访仍然产生了巨大的国际反响，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一方面，这是莫迪自6月开启第三任期以来首次双边访问行程，另一方面，这也是莫迪时隔5年后对俄罗斯的访问。

自新冠疫情暴发和俄乌冲突爆发后，印度单方面与俄罗斯“冻结”或减少高层人员的线下互动。2021年12月普京访问印度并参加两国领导人第21次峰会后，间隔近三年印度才着手恢复印俄年度峰会。

这次访问，对印度而言，是恢复同俄罗斯的传统友谊和战略互信。对莫斯科而言，莫迪来访有助于打破西方对俄罗斯的孤立和制裁。因此，俄罗斯对莫迪来访给予高度重视，普京在莫斯科郊外住所热情接待莫迪，并授予最高民事荣誉圣安德烈勋章。而新德里也高度盛赞两国友谊，莫迪称“每个印度人都认为俄罗斯不论何时都是印度的朋友”，“我们的关系已经经过了多次考验，每次都变得非常强大”。但是整体而言，印度对俄罗斯表现出的是相对克制的热情回应。

在行程安排上，莫迪访问莫斯科之后继续访问奥地利，以“对冲”单独访问莫斯科所可能导致的外交内涵。对于北约华盛顿峰会与莫迪访问莫斯科在时间上的重合，印度外交部早早地就出来表示，这只是巧合罢了。

在莫迪与普京的会面中，莫迪表示“战场上是不可能有解决办法的，和谈在枪炮、子弹和炸弹声中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们只能通过谈判找到通往和平之路”。2022年9月在上海合作组织的撒马尔罕峰会期间，莫迪也对普京说过“今天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战争的时代”。两次表态，可以说如出一辙。

整体而言，莫迪的访问恢复了印俄“特殊和优先战略伙伴关系”，进一步凸显出印度的“战略自主”。

惹美西方批评

虽然印度已经小心翼翼，但是仍然招致美西方的广泛批评。

莫迪在社交媒体平台X分享与普京热情拥抱的照片时，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表示“巨大的失望”，称这“是对和平努力的毁灭性打击”。美国国务院更是直接向印度表明对印俄关系的担忧。美国驻印度大使显然“急眼”了，公开威胁印度不要理所当然地认为美国一定会给印度一系列利好，并且批评印度外交，称在冲突时期不存在所谓战略自主。美国前政要则呼吁要降低对印度的战略预期，不要将“赌注”押在印度身上。

印度国内舆论同样产生争论。一些亲美自由派人士宣称，莫迪此访破坏了与美国的伙伴关系，却未能实现削弱中俄关系的目标，在战略战术上都是愚蠢之举。但印度的战略自主派显然不认同这种看法。在他们看来，美国近些年来对印度的战略投入，不过是试图将印度作为战略工具与中国对抗，印美关系的本质仍旧是典型的“交易型”关系。因此，恢复与莫斯科的关系，实际上是恢复印度在对美外交上的杠杆，让华盛顿能够更认真严肃地对待印度的诉求。

放宽历史的视野来观察，客观来说，莫迪及其印人党已经是印度主要政党中最亲美西方的政党。在莫迪执政的十年中，印度与美国关系达到了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印度的战略天平不断向美西方阵营靠拢。虽然俄罗斯仍然是印度最大的武器供应国，但是发展趋势对俄罗斯并不有利，印度已经大幅减少从俄罗斯武器进口的份额，增加从美国及其盟友法国、以色列的进口，并且还在继续拓展升级同美国的防务合作。

与此同时，印度和俄罗斯在战略上的分歧也在加深。新德里在经济发展上“挂钩”西方，在地区战略上积极配合推进美国的印太战略，破坏了莫斯科试图构建反对美国阵营的努力。

莫斯科基于自身的困难，不得不选择接受并宽容印度的做法。但是印度在大战略上并没有选择放弃俄罗斯，因为俄罗斯能给新德里的外交战略提供巨大的杠杆作用。只是，在当前美西方的压力下，印度力主在对俄政策上选择静悄悄的外交方式。因此，不论是继续推进与俄罗斯的防务合作，还是加强两国本币结算，印度都选择了“静音模式”。

提供战略依靠

尽管近些年来中印双边关系遭遇了困难，但是莫迪对俄罗斯的访问仍然值得中国的肯定。莫迪的访问所传达出的更深层信息是，世界正日益走向多极化，美国及其盟友无法主导世界所有事务。正如印度外长苏杰生此前曾回应美欧的，要求美欧必须“摆脱这样的思维模式，即欧洲的问题是世界的问题，但世界的问题不是欧洲的问题”。

对此立场，中印之间过去一直是相互予以支持，中印在联合声明中曾多次表明支持多极化世界的建设。印俄关系的恢复重启既是世界多极化趋势的反映，也有利于多极化趋势的发展。新德里在地缘政治上保持独立，阻碍了美国在全球建立针对中俄的对抗性集团。

当然，印度国内及华盛顿智库都不乏一些声音，认为指望印度配合美西方孤立制裁俄罗斯是不现实的，但是莫迪访问莫斯科或许可以起到“离间疏远”中俄关系的作用。

显然，这只是一种想象，而并非现实。俄罗斯一直鼓励中印彼此独立地处理分歧，而不像美国那样明确选边站队来鼓动印度对抗中国。对俄罗斯来说，中国和印度都是俄罗斯重要的战略伙伴，二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对印度来说，与俄罗斯的战略关系目前看似乎是莫迪政府亲美外交的战略负资产，从战略上看却给印度提供了某种意义上的战略依靠，保障印度作为“有声有色的大国”在全球地缘政治舞台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