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伟
1994年秋,巴老患胸椎骨折住院接受治疗。翌年初,医生为防感染,在巴老病房门上贴了“谢绝探视”告示。一天,巴老准备午睡。一位老人来到门前,他说从报上看到巴老得病,便来看望。陈护士说,巴老休息了。老人说,我叫庄良,你一说,他就知道了。陈护士返身入内。过了一会,她说,巴老不知道你。又说,医生说巴老最近不能会客。在回家的路上,庄良担忧着巴老的病并自问:巴老的病有那么重吗?傍晚,陈护士与李国煣一说,国煣对巴老说:“老外公,你忘啦,他就是1989年为你值夜班的老庄,他叫庄良。”巴老一听急了,说:“是我记忆力不好,把人家给忘了。”也难怪,大家当时习惯称“老庄”,谁知这次他来了个正规的,连名带姓一起报上,巴老自然“蒙圈”。
那天,巴老对我说,曾托人去找庄良,结果没找着。他还向我提供了庄良是静安公安分局退休的线索。我对他说,我去开介绍信,到他老单位去查。巴老说,这事就托你了。然后又加上一句:“找到请他来,我同他合个影。”这话我听了耳熟。后想起是他90岁生日那天说的。这天傍晚,道喜的宾客陆续离去。此时,作协的老花匠将栽培的两盆鲜花放在台阶上就走了。巴老看到盆花,即说,快把花师傅找回来。于是,我们分头到马路上去找。最后,祝鸿生从夜幕下的人流中把他找了回来。巴老让家人切了两大块蛋糕给他带回家,分享他快乐的一刻……
我拿着介绍信一时查询无果。一次路过石门二路派出所想碰碰运气,户籍民警听是替巴老找人,随即在电脑上搜寻出五、六位名叫“庄良”的。我“铆准”了其中的一位。随后来到北京西路上的一条老弄堂楼上。果不其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找了多时的老庄。庄良听我说是巴老在找他,他眼含热泪,拿出一本《寒夜》说:“这是巴老送我的签名书,想他时就拿出来翻翻。”
1998年元月8日,庄良带着外孙女一同来到病房。巴老见了就说:“上次对不起你,我记忆力差了。”接着问:“还常去喝早茶吗?”庄良连说:“去,去,与几位退休工程师常去杏花楼喝早茶,还时常说到您呢。”过后,他对我说,巴老知道我有喝早茶习惯,轮我值夜班,他每次会关照儿子小棠早点来接班。
此时,巴老在新书《巴金书简》上写下“庄良”并签名。庄良接书时,指着外孙女说,她得知来看您,特请半天假。还告诉巴老,小时候,我带她上你家,跳舞给你看。“对,来过两次,她叫许盈盈,和我孙女晅晅同岁。”庄良听了说巴老的记忆真好。并说:“她刚上了您的《鸟的天堂》课,让她为您朗诵一段好吗?”巴老笑着说,“好!”这时许盈盈走到两位爷爷面前腼腆地念道:“到处都是鸟声,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树枝上叫,有的飞起来……”听着美文的朗读,我身心被笑声、掌声和鸟鸣声所感染。沉浸在平等、自由、祥和的气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