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6日 星期六
雪地叼羊 民宿自来水 “戏”话当年 飞鸟图书馆 《随想录》随想 浴客
第13版:夜光杯 2024-12-13

飞鸟图书馆

阿伟为

鸟是会唱歌的流星,梦是戳不破的人影。我跟着一只又一只鸟,在四时和五感构筑的图书馆里,巡游于一本本的书中。

冬天是一本画册。雪地里,车轱辘和井盖儿宛若素净的脸上一颗颗无神的乌眼珠子,它们呼出的浊气像皱起的眉头,而拥上去蹭热气的圆胖麻雀,则像在那皱眉上落下了几枚响亮的亲吻。

在雪中欢蹦着的小毛团子,如同是白纸上用墨卷了几笔,点了几下画出来的。一旦它们与黑色的橡胶圆环和金属圆饼融为一体,又在我走过时瞬间解散,就从写意的国画变成幅现代主义画作了。

秋天是武侠小说。碧空下,一只身披黑白大氅的长尾雀鸟高过那刻我眼中所有的斑斓锦叶,荡至楼顶,放声狂笑,睥睨山巅的大反派似的。往返早市的阿姨、大爷,上学途中的孩子、家长无不驻足。

人群中的我好似被哪位正派长老带来,却没有资格参与对话的弟子。破空声自身后响起,未及回头,一对急着去给宗门送信的鸽子就从身侧折过去了。难得的,我第一次体验到了暗器近身的感觉。

夏天是科幻漫画。第一页,天空迫近,一只大手压下来,乌云汇聚,是它变幻莫测的掌纹。大雨落下,小区里不见人,我惊奇地发现鸟儿也都默契地离开了树,隐入了钢筋水泥之中。居民楼在这色调、湿气里幻化成了巨大的骰盅,炸裂的鸟鸣自其间传出,又重又响,像不断摇动的色子的声音。

在下一页描绘的未来里,鸟是濒危被保护了起来,变异了,还是灭绝后,叫声被存档留念;是作为伙伴,准备和人类并肩对抗外星生物,还是完成了全面进化,疾呼着来拯救困于盒子里的我们?

春天是一本诗集。大树前,我见证了一只鸟的进击。我看不清它的身影,但能看到那缕勾缠着它的长条塑料一次次冲向树冠密生的枝丫。我听不到它的振翅和鸣啼,但知道它在蓄力。它蓄力举起了指挥棒,塑料与树枝的撞击声是倒数的节拍,我们都在等待着下一刻响起弦乐的重音。

终于,它冲了出来。那一刻,我才发现,它竟那么小,要靠它的向上和有力才能判定那不是一片落叶。小鸟终将束缚留在了大树之上,旗帜般飘扬。那一刻,不必为它写诗,它自已成诗。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耳朵总在寻觅这些自由的精灵。放飞了听觉,剩下的我能否想象出,它们的声音可以饱满得像流星的额头,灵动得像流星的尾巴,悠长得像流星的痕迹,明亮得既可以催开一面大江,也可以点醒一瓣雪花?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眼睛总在追逐这些丰盈的生命。放飞了视觉,剩下的我能否想象出,它们犹如从梦中采样来的颜色、斑纹、质感,或锋锐或轻透的眼神,能够牵引着我走出幢幢的人影,缓下惶惶的心跳,直至在山水间同频于自然的脉搏?

不,它们是比我的想象更好的造物。

在飞鸟的图书馆里,我仰着头,胸腔鼓荡,喉咙干渴,仿佛飞过天空的是我,仿佛留下歌声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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