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10日 星期六
蕉下客(纸本水墨) “借景”之思 别人的高考 宜兴常熟春日游 蛇的记忆 公园的墙
第15版:夜光杯 2025-05-08

蛇的记忆

王啸辰

前年夏天,一条小蛇混入新进的绿植来到了我们单位,它毫无头绪、慌乱地在光滑的地砖上扭动、爬行,引发了一阵骚乱。最后是一位男同事用拖把把它扫出了大门,赶进了下水道里。那是一条细小的黑蛇,不足二十公分,却唤起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本能恐惧,它还没来得及“兴风作浪”,便被扫地出门,消失于现代秩序之中。

那条小黑蛇在地砖上扭动时,我忽然想起把玩过的那条小蛇。

三四岁的时候,我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小卖部兼饭店,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待在店里,店里的顾客主要来自周边工厂,他们有时不买东西也喜欢来这当时唯一的商店转悠闲聊。有一个冬天,隔壁化工厂的四个工人出去抓蛇玩,接着来到店里向我炫耀。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条大蛇,一手托着蛇的头,一手托着尾巴,蛇粗壮的身子搭在他们的肩膀上、手臂上缓慢扭动。或许是冬天的缘故,蛇并不活跃,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看上去漫不经心。其中一个工人递给我一条小蛇,想要吓唬我。但当时的我年纪尚小,无知而无畏,没有感到害怕。这条蛇只有我的手掌大,身上是棕黑的,腹部却是乳白色的。它缓慢地在我的指尖游移,从我的右手大拇指绕过食指、中指、无名指来到小拇指,怕它无路可走钻入我的袖口,我又把它引导到我的左手,如此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观察着它细小的鳞片以及黑豆一样的眼睛。它倒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自始至终都是慢悠悠的,或许是来自我身体的温暖让它感到安全。时间就在微妙的相互打量中流淌了大半,直到工人把蛇要回去,它才又变回了一个寻常的午后。

如今想来,蛇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吓人,甚至有点可爱,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本可能成为一个不害怕蛇的人。

那年开春之后,化工厂的工人抓了一条蛇请我父亲烹饪,那是我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观看杀蛇。杀蛇的地点在化工厂宽阔的院子内,父亲已经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控制住蛇。他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全身都在使劲,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用力地掐住蛇头,左脚踩住蛇的尾部,但蛇依然不停挣扎扭动,一条水管粗的蛇竟有着如此大的力气。我的父亲就这样与蛇僵持着,双方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大约过去了五分钟,父亲率先发难,快准狠地一击剪下了蛇头,换来的是蛇身更为癫狂的挣扎,而被剪下的蛇头没有丝毫退让,张开大口,一副恫吓的态势。而父亲则稍微放松了下来,最大的威胁已经被摘除。他用剪刀从头部沿着身子划开口子,顺着口子扒下它的皮,取走其中的肉便走去厨房了。而那剩下的皮依然活着,它不停地扭动、蛇行,像一团黑色的鬼魅四处索命,让人汗毛直立、头皮发麻,我逃命似的跑开了。我又从父亲那里得知,蛇的身体直到在锅里烹煮后才真正死去。

如今再想起那些与蛇相遇的片段,记忆里最清晰的不是恐惧,而是对于生命的敬畏。它们不断提醒着我,在这钢筋水泥的世界里,依然存在着无法驯服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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