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被封锁，但记忆不留白

当年在杜塞尔多夫空场比赛的画面

瑙海默举着当年空场比赛的纪念奖牌

站立着最右是瑙海姆，下方坐者最左方是赫尔贝格

少数球迷的反对无法阻止德国人对德甲即将重启的喜大普奔。空场的足球比赛也好过没有足球的周末，这是德国人心灵的拷问。

届时，18场德甲德乙比赛在18个空空荡荡的德国球场举行，蔚为壮观。也许后无来者，但却绝非前无古人。历史上，德国早在60年前就有过空场比赛了，但却鲜为人知。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林龙

第一回合1959年9月16日

东柏林“瓦尔特·乌尔布里希特”球场

民主德国0比2负于联邦德国（上半时0比0）

双方首发阵容：

民主德国：蒂勒、布林菲尔德·穆勒、克兰普、费舍尔、海纳、温格、杜克、施洛特，福格特、艾尔勒、弗朗茨

联邦德国：埃格林、奥尔科、库尔伯容、毛里茨、舍费尔、舒尔茨、迈尔、海尔曼、蒂姆、瑙海默、丢尔费尔

进球：0比1（53分钟，费舍尔的乌龙球）；0比2（83分钟，丢尔费尔）

第二回合：1959年9月23日

杜塞尔多夫“莱茵球场”

联邦德国2比1战胜民主德国（上半时1比1）

双方首发阵容：

联邦德国：埃格林、盖尔道、奥尔科、诺依曼、舍费尔、舒尔茨、毛里茨、修尔、蒂姆、威尔肯宁、丢尔费尔

民主德国：施皮肯纳格尔、克兰普、斯卡巴、费舍尔、海纳、温格、杜克、迈尔、福格特、施洛特、克林格拜耳

进球：0比1（14分钟，施洛特，点球）；1比1（33分钟，蒂姆）；2比1（65分钟，威尔肯宁）

61年前政治气氛笼罩下的空场比赛

没有合影 没有奏国歌 球员没有多余接触

二战之后的德国，因为战败也因为政治原因而被分成了两个国家：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在1950年代，东西方的对立是最严重的时候，两个德国之间的很多正常交流都继续不下去了，包括足球。所以，两个国家之间曾举行过的一次重要足球比赛，因为太过敏感而只能秘密举行。不允许观众前往观看比赛，也就是现在最流行的说法——空场比赛。

比赛不仅对球迷空场，连媒体都不允许进入。所以，这场比赛在德国一直都鲜为人知。几乎所有的文献记载中，1974年世界杯的小组赛就成了这两支国家足球队唯一的一次交手。但，如此重要的比赛是不可能被永远埋在历史里的，在合适的时机，它终归会被公布于众。去年9月23日，正值该比赛60周年之际，《西德日报》就向公众揭露了这段传奇的历史。而在今天，大量的空场比赛即将在德国集体上演时，61年前的这场空场比赛就更变得意义非凡，更值得寻味。

比赛是在杜塞尔多夫的“莱茵球场”举行的。当时，世界各国足球队都在为1960年罗马奥运会的预选赛而积极备战。按照东、西德两国足协的本意，他们想组成一支球队联合参赛，但却遭到了各方的拒绝。一是政治原因，第二可能也是各队都惧怕“德国联队”的实力太强。毕竟，联邦德国队是1954年世界杯的冠军，民主德国足球队也不弱，强强联合是绝对不被接受的。最重要的是，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之间的谈判也破裂了，所以，两支球队只能是作为对手进行淘汰赛。淘汰赛分主客场两个回合。在民主德国“瓦尔特·乌尔布里希特”球场的比赛先于9月16日举行，第二回合于9月23日在杜塞尔多夫的“莱茵球场”举行。最终比分是，第一回合民主德国0比2负于联邦德国，第二回合民主德国1比2负于联邦德国。最终联邦德国取得了晋级下一轮的资格，但他们却输给波兰和芬兰而同样无缘罗马奥运会。这让他们面对民主德国所取得的胜利失去了意义，而对于“德国历史上第一场空场比赛”而言，胜负本身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

因为当时敏感的政治空气，两场比赛都是在严密的管控下举行的。球迷对比赛一无所知，媒体也一样。但为了记录这场不同寻常的比赛，联邦德国足协还是挑选了少数一些记者进入球场拍摄照片和见证比赛。否则，这场空场比赛真的就像是空气一样飘在历史的天空而无人得知了。记者和负责监控比赛的官员坐在了最好的看台，此外就空无一人，甚至保安都没有。因为，他们都去了球场外围阻挡一切企图靠近的人，以及动物。与他们一起执勤的是一排排武装到牙齿的警犬。

为了让比赛能最大限度地秘密举行，有关当局做了相当周密的安排。享受特权的少数记者，他们在进入球场之前也一直都是蒙在鼓里的。他们一开始接到的通知是比赛在杜伊斯堡举行，但到了杜伊斯堡却被告知，比赛在杜塞尔多夫举行。然后，他们集体乘坐被严密监管的大巴车一路直接被送进球场，比赛结束后又被大巴车集体运送到杜伊斯堡。

这样一场特殊的比赛，无论比赛水平如何，能将它记录下来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感谢这些媒体的前辈们，为我们留下了虽然有些枯燥、但却如此宝贵的资料。首先是比赛的概况，据当年有幸进入球场的《踢球者》记者贝克尔回忆，比赛前的合影，没有；比赛前的演奏国歌，没有……参加比赛的民主德国球员布林菲尔德·穆勒在很多年后的回忆也是：“和联邦德国球员的接触？完全没有。”

“没有”也是一种记录。而以下的资料，可以有。

古稀老人回忆亲身经历——

进球后，只有球场保安和园丁零星的掌声

亲历过61年前“德国历史上第一场空场比赛”的球员大多已作古，79岁的瑙海默是少数依然健在的。在全德国都在期待着德甲以空场方式重启的当下，他的回忆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瑙海默的身体还很健康，他在镜头前笑容可掬地举着当年比赛的纪念章，又把德国人带入到了半个多世纪之前的峥嵘岁月中。

球场空荡荡 怀疑走错地方

按照当时联邦德国队主帅、创造“伯尔尼奇迹”的赫尔贝格的初衷，联邦德国和民主德国应该组成一支球队去参加1960年罗马奥运会足球比赛的预选赛，但两个国家的足协未能达成一致，最终只能进行一次双回合的淘汰赛，最终联邦德国队主客场均获胜而晋级，可惜接下来却接连输给波兰和芬兰而最终无缘奥运。那个时候的瑙海默只有19岁，他效力的法兰克福FSV队属于联邦德国第一级联赛。“当时，足协是通过俱乐部告诉了我入选国家队的消息。”瑙海默参加了所有的赛前培训，但是直到比赛之前一天都不知道比赛在哪儿举行，只知道是在东柏林的某个地方踢首回合的客场比赛。“当我们的大巴车驶入‘瓦尔特·乌尔布里希特’球场时，一个队友忍不住惊呼：我们肯定是走错地方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队友是丢尔费尔，他今年已经80岁了，当年丢尔费尔和瑙海默在比赛之前是住同一个房间的舍友。瑙海默回忆说，“丢尔费尔打进的第二球锁定了我们的胜局，而他的进球恰是来自于我的横传。”进球之后，丢尔费尔站在球门前，期待着听到5万名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但什么都没有，只有来自球场保安以及园丁的干巴巴的掌声。虽然很远，但我们听得依然很清晰。除此之外，我们还听到的就只有狗的‘喝彩’。”为了禁止球迷入场，主办方配备了大量的警犬协助安保，它们也算是见证这场历史性比赛的观众了。

球迷听到风声 门口被拦截

一个星期之后，瑙海默跟队友回到主场、杜塞尔多夫的“莱茵球场”迎来了同一个对手。“比赛之前，一些球迷听到了风声，他们希望能在‘莱茵球场’给我们助威，但却在球场门口被拦住了，并被告知：你们搞错了，这里没有比赛。”

这一次，民主德国队先取得进球。“比赛踢得一点都不爽，因为没有观众。但是，紧张感还是存在的，因为没有观众，球场非常安静，我们甚至可以听到对手的心跳声，以及他们在远处的谈话，无论多远我们都能听见。但我们唯一想做的就是，赢球。”最终，联邦德国队2比1反败为胜，并凭借两场胜利获得晋级资格。他们的下一个对手是波兰，瑙海默再次被征召入队，而这场比赛也成了他职业生涯参加过的唯一一场国家队比赛——因为当年的比赛政治性大于体育性，所以不仅秘密举行，而且至今也没有被德国足协列入国家队比赛的数据库当中。遗憾的是，联邦德国队在华沙1比3输给对手，所以也跟民主德国的兄弟一样，只能作为观众去参与1960年的罗马奥运会。

空场就在电视机前支持球队

比赛在秘密中举行，又在秘密中结束，在德国足球的历史中没有掀起过一点漪涟。但对于瑙海默而言却并非如此。进入国家队的经历让他迎来了职业生涯的上升期。“一开始FC苏黎世俱乐部已经想让我去了，并为我提供了一份5年合约。但德国足协的一纸规定却让我无法成行。按他们的说法，只有业余球员才能参加奥运会、包括奥运会的选拔赛。所以，如果我要签订一份职业合约，那就只能停赛两年。”于是，瑙海默只能在一年之后去了卡尔斯鲁厄，这也是业余俱乐部，然后是乌波坦，他在乌波坦的66场比赛中打进了11球。瑙海默速度快，技术好，他一直都以1954年“伯尔尼奇迹”时的德国队长瓦尔特作为自己的偶像。但因为德国足协的规定，瑙海默也失去了加盟瓦尔特曾效力的法兰克福俱乐部的机会。他的好朋友索尔茨技术没他好，但却被法兰克福俱乐部选入而参加了1960年的欧冠联赛。

两场秘密比赛改变了瑙海默的职业生涯。在没能取得更辉煌的成就后，瑙海默早早退役，在德国企业Hoechst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然后长期在国外任高级雇员，去过美国、英国、巴西以及很多其他国家和地区。退休之后，瑙海默就在家里做了一个安静的球迷，他最喜欢法兰克福俱乐部以及多特蒙德俱乐部，“我喜欢去现场看球，也喜欢在电视机前看球，管他空场不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