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面对球员无助的眼神”

郝海涛是在5月10日下午离开天津天海的。

“当时的感觉非常不好，从我个人来讲，可能潜意识里也有一点想逃避的念头吧。”两天之后，天津天海俱乐部正式发布公告，宣布球队正式解散，退出中超联赛。已经回到了青岛家中的郝海涛，最终用微博上的一段文字，为自己的天海执教之旅，画上了一个句号——

2011年，第一次到天津的时候，这支球队的名字还叫松江。那个时候，没人看好我们，但是最终，松江队留在了中甲。2019年，第二次来到了天津，这支球队的名字，变成了天海。拼尽了全力，我们留在了中超，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2020年，好好活着，这是我们每个人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人知道，过去的这四个多月，这支球队都经历了些什么，而支撑每个人的信念，就是活着。努力过，尽力了，当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时候，面对无法改变的结果，我们能做的，除了接受，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可惜的是这些队员，原本他们有能力在中超立足，但是失去了天海这个平台之后，中超甚至职业联赛，对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来讲，可能已经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所以还是不说再见吧，有缘，江湖一定可以再战。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李冰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过去的这半年，对郝海涛来讲，很难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

2019年10月份，当时还在贵州恒丰俱乐部任职的郝海涛接到李玮锋的电话，作为火线接手天津天海队教练组组长的“大头”，希望这位曾经在申花和权健两支球队有过合作的老搭档过去帮忙。在征得恒丰俱乐部方面的同意后，郝海涛到了天津天海队，至于名分和工资待遇，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不管是他还是李玮锋，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保级。

时间进入到2020年1月，当郝海涛带领着天津天海队员开始在海口进行冬训的时候，他的手里，甚至没有跟俱乐部签订的工作合同，但这些显然没有影响郝海涛对天海这支球队征战中超的信心，“至少在那个时候，天海队还有杨旭、孙可、张鹭，还有裴帅、郑达伦，再加上郜林和张成林，以及从梯队上来的几个很有特点的小孩，跟谁打我们也不怵。”

可惜的是，在郝海涛设想中的这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东方体育：天海队最终走到了解散的这一步，对你来讲，意外吗？

郝海涛：意外多过不意外吧。说不意外，是因为在外界看来，天海这支球队已经“死”了好几回了，包括去年联赛下半段，很多人都觉得我们没戏了，肯定要降级了。现在回过头来看，可能这个结果是早就注定了的，你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至于说意外，是因为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死”成，包括“五一”小长假那段时间，大部分的消息对天海来讲都是利好的，但恰恰是最后关头那一两天出现了变化，导致现在这样一个结果。前段时间还有朋友跟我开玩笑，说你们天海队就像是那个怎么打都打不死的小强，就凭这个，说不定今年还会在中超联赛创造出什么奇迹来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东方体育：很多人说，如果天海上赛季没有保级，也许就不用经历今年这样的痛苦和煎熬了。

郝海涛：我敢肯定，即便重新回到去年那个时候，所有的人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大家还是会拼尽全力去保级，因为对每个人来讲，这是责任，不光是对天海这支球队，还有对天津足球和天津这座城市的责任。别人我不敢说，每一个为天海队拼过命的人，就算是知道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东方体育：李玮锋说，从去年保级一直到现在，支撑着天海这支球队的一个信念就是活着。

郝海涛：有时候想想也挺扎心的，

可能对别人来讲，踢中超的目标就是冠军，就是亚冠，但是对你来讲，哪怕你付出再多，吃了更多的苦，但是能够踏踏实实地活着，能够踢上中超，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也有可能像我们这样，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今年遇到了那么大的困难，但是作为球队来讲，训练基本上一天都没有耽误过，因为我们一直跟队员说，哪怕有一天球队没了，但是作为球员来讲，你们还得继续活下去，而要想活着，首先就得把能力和状态保持好，本事在你自己身上，这个是谁都拿不走的。

“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

东方体育：作为教练，连着几个月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为什么你还要选择坚持？

郝海涛：因为一根筋呗（笑）。我是在2011年第一次到这个队执教的，当时球队还叫天津松江，过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带队保级，结果我做到了。2016年的时候，当时的权健俱乐部希望青训这块能够提高上去，我过来跟李玮锋合作过，所以去年当他再次找到我的时候，从我个人来讲，我觉得是义不容辞的。说实话，今年这种情况，我确实也没有想到，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也确实想尽了各种办法，希望能够保住天海队参加中超联赛的资格，但最后确实是无能为力，只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东方体育：真正到了球队宣布解散的那一刻，会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吗？

郝海涛：多少有一点。过去的这几个月时间，确实让人身心俱疲，但是对我来说，更多的却是无奈，可能还有一些不甘吧。因为家里有点事，我是在（天海队宣布解散）之前先离开天津的，下意识里可能也不想面对那一刻吧。原本这个时候我应该跟队员在一起的，但是说真的，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去面对这四个月以来那么拼命的队员，没有办法去面对他们眼神当中的那种无助。

在天海队发出的两封公开信中，郝海涛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为一名并不在俱乐部“编制”内的教练，郝海涛原本不用趟天海这潭浑水的，而且他的心里也很清楚，面对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对手，他的所有努力，都有可能与那个跟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一样，不但白费力气，还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谁来拯救这些球员”

“这么多年了，经历过那么多，很多东西都已经看开了，有些事情既然觉得应该去做，那就顺从内心的想法，去做就是了。”对于外界的种种，郝海涛并不会放在心上，而真正让他无法释怀的，是天海那些很有可能就此告别中超甚至职业联赛的球员，“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是无辜的，但现在却要承受所有的后果，又有谁来拯救他们呢？”

东方体育：天海队解散之后，你还在提醒队员保持训练。

郝海涛：因为我是教练啊，这个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现在球队没了，更加需要队员提高自觉性，毕竟这个决定着他们接下来能不能找到新的球队，能不能延续自己的职业足球生涯。其实从球员自身来讲，包括像宋博轩还有姜嘉俊他们这些队员，练得都非常好，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可能就是操心操习惯了吧。

东方体育：说到宋博轩和姜嘉俊，2010年的时候，他们都是从申花队初出茅庐的，当时冯仁亮、吴曦和王冠伊这几个球员，也都是你带到申花的。

郝海涛：当时他们能够踢出来，一方面是自身有这样的潜力，再加上足够努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申花俱乐部当时特殊的环境，以及布拉泽维奇这样的教练，任何一个环节缺失，最后可能都会是另外一种结果。今年春节过后，天海队到昆明集训，当时队里走了一些主力，很多人都觉得这支球队不行了，就算留在中超，肯定也会降级。但是说实话，从我跟李玮锋还有队里其他教练的交流来看，我们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因为一来当时球队的主力框架还在，杨旭、张鹭、张成林和孙可这些国家队级别的球员也在；二来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非常不错的年轻队员，练好了完全有能力顶上来。最主要的是，球队上下的这口气一直都在，一直都没有松过，这也是我们最大的信心所在。至于年轻队员缺少中超比赛的经验，我倒觉得不是什么问题，冯仁亮、宋博轩、吴曦他们刚开始踢中超的时候，一样也是一张白纸，只要能力到了，不会有问题的。

东方体育：天海队解散之后，大部分一线队员可能要面临无球可踢的境地了。

郝海涛：这就是我最难受也是最无奈的地方。怎么说呢？作为带过这些队员的教练，我真的希望其他的中超球队或者中甲球队能够给他们一次机会，让这些队员能够去证明自己，对于他们的能力和表现，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换一个角度来讲，因为在天海队已经失去过一次，如果再给他们一次继续征战职业联赛机会的话，我相信这些队员会比任何队员都懂得珍惜，也会更加卖力，会拿出最好的表现来作为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