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越伟大

沈雷

沈雷

49岁的葛西纪明，终于盼不来自己的第九次冬奥会了。日本跳台滑雪队宣布了北京冬奥会名单，葛西无缘入选。

对于绝大多数国内民众，跳台滑雪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体育项目。中国雪上运动的基础还不够厚实，跳台滑雪也非优先开展的选项，专业选手数量极少，也鲜有相关比赛；而跳台滑雪又是一项普通人（哪怕是业余滑雪高手）难以摸到入门门槛的项目，并且极度依赖场地设施。以上种种，令中国体育迷错过结识跳台滑雪的机会。

如果有幸现场观摩冬奥会，你会发现，跳台滑雪可能是冬奥会乃至整个奥林匹克世界中最特别的项目——选手们从垂直高度超过百米的跳台跃出，纵向飞跃亦超过百米，他们是最接近飞行的奥林匹克选手。高耸的大跳台就是为这群飞翔者搭起的舞台，也是每届冬奥会的灯塔，指引渺小的人类逾越伟大。

这项运动需要选手拥有过人的勇气、体力与技巧，这也恰恰体现了葛西纪明的特殊。第一次知道他，是2014年的索契，这位41岁的日本人第七次参加冬奥会，并取得一银一铜；2018年的平昌，45岁的葛西纪明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八次出战冬奥会的选手。单单八届奥运会经历已足够伟大，更况且葛西纪明从事的是如此一项对高龄者极不友好的项目。

我对他充满了好奇，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成为一位飞翔者，并将这份充满风险与刺激的职业生涯延续了30年。在平昌冬奥会前一年，我往返花了九个多小时，去探访葛西的家乡北海道下川町，这里先后走出三位冬奥会跳台滑雪选手。在零下30摄氏度的环境里，那是一座被白雪覆盖的死气沉沉的小镇。镇里的一切生气，都与跳台滑雪挂上些关系。逃离那里，恐怕只有跳出去这一条路了吧。

探究下去，葛西纪明其实只是一位凡人，如果没有跳台，没有体育，他的平凡人生里写满不幸——父亲因病失去劳动力，母亲因恶徒纵火而重伤身亡，妹妹16岁就患上再生性不良性贫血……我曾揣测，当葛西站上高高的大跳台时，是不是会把这些负面情绪从心里统统抹去。但我错了，他在内心里装满对家人的情感。葛西带着母亲的亲笔信（相当于遗书）参加了三届奥运会；送给父亲一台笔记本电脑，希望他能收看自己奥运会比赛的直播；索契夺得大跳台银牌的当晚电话女友求婚：“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们结婚吧！”平昌奥运会的看台上，他的家庭第一次到场为他鼓劲——妻子、女儿与姐姐。

这些片段组成了葛西纪明，他既是一位伟大的运动员，亦是一位如你我一样的凡人。逾越伟大，并不需要脱离平凡。这或许也是体育打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