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淘尽，长江东逝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2023年的中超联赛中，应该还有一支叫做“武汉长江”的球队；如果一切正常的话，2023年6月份，一座叫“武汉空港国际体育中心”的专业足球场将正式启用，并且成为武汉长江队的新主场……

可惜的是，随着癸卯年大年初四的一则《关于不再参加男子足球职业联赛的说明》，这支曾经被武汉球迷视为“卓尔不凡”的球队，正式宣告解散，一切的“如果”，也都随着俱乐部投资方武汉卓尔的退出，湮没在了中国足球的历史尘埃之中，只剩下那首曾经被武汉球迷口口相传的《因为有你》，偶尔在冬日的寒风中飘荡。

本版撰稿本报记者 李冰

2008年10月，中国足球最大的新闻，就是武汉光谷在中超联赛进行期间，宣告退出。

光谷退出之后，湖北省足协以光谷U19梯队为班底，组建了湖北绿茵足球俱乐部，于2009年参加中乙联赛并且冲甲成功。2011年年初，武汉中博置业集团等投资方联合出资2300万元收购湖北绿茵，并更名为武汉中博俱乐部，但是不到一个赛季，便因为财务问题无力支撑，在当年中甲联赛进行期间，便开始寻求转让。

当年12月1日，武汉亨达睿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与武汉中博草签了收购合同；12月7日，据称为亨达睿投资人的周汉坤与球员会面，承诺2012赛季将投入4000万元以上，确保打进中甲前四并且力争冲超，但是仅仅五天后，亨达睿方面发布公告，称周汉坤并非亨达睿投资人，并且确认武汉中博与亨达睿的转让协议取消。

此时，距离中国足协留给俱乐部“2012年1月1日前必须解决球员欠薪问题”的生死关头，只剩下了最后的19天，留给武汉中博俱乐部的选择也只剩下了三个：要么当地企业接手，要么就地解散，要么卖到外地。

坦言在此之前“只看过几场世界杯比赛”的非典型球迷阎志，仅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改变了后来被称作“武汉卓尔”的这支球队命运的同时，也改写了湖北和武汉足球的历史。

当年12月14日，阎志通过个人社交媒体表示，卓尔发展（武汉）有限公司与中博置业有限公司和湖北省体育局足球管理中心正式签订《转让协议书》，全面接手武汉足球队——从那一刻起，“武汉卓尔”也成了接下来的11年时间里武汉足球的代名词。

阎老板是球迷也是战狼

在很多跟“阎老板”打过交道的足球圈内人士看来，阎志是一个喜欢亲力亲为、做事足够“过细”并且能够守住底线的人，“如果不是觉得被欺负得太过分了，以阎志的性格，应该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处理球队的事情的。”

第一年征战中甲，武汉卓尔队便获得了联赛亚军，顺利升入中超，这也让意气风发的阎志对于武汉卓尔甚至中国足球的未来，都充满了信心。冲超之后，阎志写下了一首题为《因为有你》的小诗，并且在此基础上，改编成了武汉卓尔的队歌。

现实的残酷，很快便让阎志和他的武汉卓尔队意识到，中超真的不是那么好踢的。2013赛季，武汉卓尔队三度换帅，赛程过半仅仅拿到了6分，保级路上更是接二连三地遭遇打击，终于在1比3输给北京国安队之后，阎志愤然发出了“我们可能赢得了对手，但肯定赢不了裁判”的怒喝，并且表示从今以后再也不提赢国安，彻底服了，“因为国安不是一个队在战斗”。

阎志的冲冠一怒，为他带来了中国足协纪律委员会1万元的罚款处罚。多年以后，阎志在告别中国足球的文章中，也特意提了一笔：“我过去多次公开批评中国足协，但并没有什么用，还因此被中国足协罚款。”同样是在那个赛季，并没有吸取“教训”的阎志，连发了五条“致中国足协”，其中第三条更是直言“坚守是一种品质。在中国像我们一样热爱足球，至比我们更爱足球的人太多太多。你们应该有更多使命感和责任感，要看到太多问题真实存在着，无法回避！必须直面！强权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应学会坚守底线，向先进足球国家和组织学习，学会用更博大的胸怀听取意见，从而个信，进步！”

那个赛季，武汉卓尔队提前三轮降级，完成了在中超联赛的“一年游”。

与李铁绑定过深难自拔

2017年10月，武汉卓尔俱乐部任命李铁担任俱乐部总经理兼体育总监；一个月后，李铁的头衔上面，又增加了一个“主教练”——对很多教练来讲，这种集执教、管理和经营于一身的“弗格森模式”，显然是梦寐以求的。

据知情人士介绍，作为当时还算不上“一线大牌”教练的李铁，之所以能够凭借着仅有的带领河北华夏幸福队冲超的“战绩”力压竞争对手，进入武汉卓尔俱乐部的“法眼”，除了自身的执教能力之外，与他展现出来的雄厚人脉资源不无关系。“在那之前的几个赛季，武汉卓尔队有过距离冲超一步之遥的情况，但更多的时候，因为在圈子里没什么‘朋友’，平时可能影响不大，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就能体会到了。”在一位常年跟队采访卓尔队的武汉媒体人看来，在国家队和广州恒大队都跟过“银狐”里皮的李铁不但可以跟“上面”说上话，率领华夏幸福队冲超的经历，也让他在中甲联赛有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对志在冲超的武汉卓尔来讲，李铁无疑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方面的原因，对于李铁提出来的要求，卓尔俱乐部几乎都答应下来了，包括比很多中超外教都要高的‘吓死人’的工资。”

武汉卓尔俱乐部在李铁身上的“大投入”，也在2018赛季中甲联赛结束后变成了成功冲超的“大回报”——至少在那个时候，阎志对于武汉卓尔和中国足球的未来，依然充满了期待：“最近几年，我们虽身处中甲，但志在远方，着眼于足球事业的长远发展积蓄力量。我们实施了‘442’足球创新发展计划，建立了四级梯队，支持了四个业余联赛，同时精心筹划、建设了新的足球基地和足球学校。我们全新的现代化足球基地已基本建成，即将投入使用。一流的足球发展氛围，一流的足球配套措施，丰富的人才储备，将支撑球队走得更远。”

无论是冲超成功的2018赛季，还是重新征战中超的2019赛季，作为俱乐部投资人的阎志，对于李铁都选择了完全信任，但是按照武汉足球圈内人士的说法，正所谓福祸相依，在李铁把卓尔队变成团结在自己周围的“一块铁”的同时，俱乐部也开始出现了“失控”的迹象，更为后来的反目成仇埋下了伏笔。

和足协剪不断、理还乱

2020年初，李铁正式出任中国男足国家队主教练，接替他在武汉卓尔队主教练位置的，是西班牙人何塞，一个后来被解读为“从排兵布阵到奖金分配都被人遥控指挥”的“傀儡教练”。那个赛季，武汉卓尔一直到打完升降级附加赛之后，才惊险保级成功。

受疫情以及中超大环境的影响，武汉卓尔队2021年初曝出欠薪传闻，一些球员更是通过发在社交状态等方式公开向俱乐部讨薪。武汉卓尔俱乐部官方随即做出回应，表示“已足额发放2020赛季工资奖金，不存在欠薪”，此后多位球员也表示不存在欠薪，此事最终不了了之，但当时也有圈内人士认为，在新赛季准入审核的关键时刻出现这种情况，包括之前明明实力占优却在最后一刻才完成保级，说明有人就是“想给俱乐部一点颜色看看”。

按照坊间的说法，武汉卓尔方面与李铁团队彻底闹翻，应该是在2021年9月份，也就是中国足协仲裁当时已经跟着李铁进入男足国家队教练团队的庞利、马永康等原武汉卓尔队助理教练以及原队员的合同纠纷，并且就此禁止武汉足球俱乐部注册新球员，据说当时就有俱乐部高层表示“没意思，不玩了”，毕竟在他们看来，俱乐部已经递交了足够的证明材料，却依然等不到一个公平的处理结果——一年之后，同城的武汉三镇队在争夺联赛冠军的关键时刻直接“开炮”，“正告”中国足协：“从今日始，只要武汉三镇在中国职业联赛存在一天，我们就会毫不妥协的跟中国足协的黑暗势力斗争一天。我们不相信这些黑暗势力能只手遮天，老虎屁股摸不得。职业联赛不是他们的后花园。”

2022年2月，武汉队在更名为武汉长江队的同时，也明确表示，与队员共同商讨新的薪酬方案，而完成了大换血的新球队也出现在了2022赛季的中超赛场上。不过，随着欠薪问题的发酵，一度在第一阶段联赛排名中超榜首的武汉长江队，在被扣除联赛积分之后，直接跌入了降级区，整个联赛期间，也不断有武汉卓尔方面因为遭受不公平待遇想要退出的传闻，而按照知情人士的说法，就是“在11月9日李铁被带走、11月26日湖北省监察委员会通报李铁涉嫌严重违法正接受调查之前，武汉卓尔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阎志本人，就已经下定了退出中国足坛的决心”。

武汉长江足球俱乐部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是这支球队解散后引发的震荡，却远未结束。事实上，跟曾经的武汉长江队一样“危机四伏”的中超中甲球队，远不止一支，连续四年有中超球队解散的现实，也足以证明中国职业足球联赛的基础有多脆弱——辞旧迎新的季节里，11年投入了30个亿的武汉卓尔，或许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