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式的穆雷

沈雷

因为搭档拉杜卡努受伤，安迪·穆雷没能登上温网混双赛场。这次漫长的告别，戛然而止。不过这也并非不可预期。在穆雷与哥哥杰米搭档的男双比赛赛后，温网组委会就特意安排了一次致敬仪式。这是1995年以来第一场安排在温网中央球场举行的男双首轮比赛，仪式感超过了比赛本身。

穆雷照例在从球员通道通向媒体区的阳台上接受球迷的欢呼，这里是属于冠军和宠儿的领地。2012年8月，这位苏格兰人第一次以冠军的身份登上这个特殊的阳台。那时还没什么人用手机拍摄，数以千计的球迷欢呼着：“Andy！Andy！”那份荣耀感，就是在现场的我这个外人，也能真切地体会到。不远处的“穆雷山”（曾经也被叫作“亨曼山”），终于成了一个没有现实意义的名字——英国不用再苦苦期盼冠军的到来，冠军已至。

彼时，就在一个月前，穆雷在温网决赛再次输给了费德勒。从2008年美网首入大满贯决赛，到四年后在同一场地夺得首个大满贯冠军，穆雷在其间输了四次大满贯决赛，总共只赢了一盘。

但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冠军，让穆雷绽放出强大的力量。就在几个月后的美网，他捅破了大满贯的窗户纸，随后还有两次温网冠军；他是史上第一位两夺奥运会网球男单金牌的选手，也曾是年终世界第一——以上这一切，都是在“三巨头”状态巅峰期中实现的，也因此，穆雷一度成为“四巨头”之一。作为“巨头”，穆雷的天赋略逊，但能在夹缝中实现这一切，也唯有他了。

穆雷的辉煌篇章早已落幕，但其后的经历才更能体现他的特殊。2018年经历失败的髋关节手术，2019年接受髋关节表面置换手术，若按医嘱，他早该退役。但这位苏格兰人总在尝试复出，从低级别的挑战赛开始重新起步，将世界排名从第800名开外，一路追到前40位。

某种意义上，穆雷的故事比巨头更动人。他没有横溢的才华，却有打不垮的决心。他知道自己无法战胜时间与伤病，也明白不可能重返巅峰，却如西西弗斯那样，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永无尽头而又徒劳无功的任务。正如加缪所写：“他离开山顶的每一个瞬息，他渐渐潜入诸神洞穴的每分每秒，都超越了自己的命运。他比所推的石头更坚强。”

在温布尔登中央球场的球员通道上刻着吉卜林的一句诗——

If you can meet with Triumph and Disaster，

And treat those two impostors just the same.

我没有能力将之翻译为足以完美表达的汉语。但穆雷，就是这句诗最好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