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泪盈眶，男足当自强

在父亲张全成的记忆当中，张玉宁“从小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不过，如果用一种表情来概括张玉宁的2024年，“热泪盈眶”无疑是最直观和最贴切的，同时也最具感染力——2024年10月15日，中国队在主场2比1战胜印度尼西亚，上半场为国足打进第二球的张玉宁在进球后掩面痛哭、夹杂着委屈与释放而泪洒赛场的画面，也成为了中国足球在2024年极具代表性的一幕。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李冰

在连自己都承认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张全成看来，在张玉宁的成长过程当中，他一直要求儿子做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能扛事儿的男子汉，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两个儿子动不动就哭鼻子，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喜欢那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给他们分别起了“张玉宁”和“张玉全”这两个名字了。

那个孩子，哭着要踢球

2002年的那个夏天，张玉宁跟着老爸去了韩国，那个时候，他还没开始接受正式的足球训练，甚至连球迷都还算不上。

很多年后，回过头再去看22年前的中国足球，原本以为的一个“起点”，却成为了过去这22年再也没有到达过的“终点”。而27岁的张玉宁，也从当年光州世界杯体育场看台上的看客，成为了冲击2026年世界杯入场券的中国男足国家队队员。

在张全成的“2002年世界杯记忆”当中，关于张玉宁的，应该有两段让他印象深刻，一段是看完巴西与中国队的比赛后，张玉宁脱口而出的“我长大了也要当球星”；还有一段，就是张玉宁在中国队输球之后，一边哭一边跟自己说：“爸爸，我要去踢球。”

后面的故事，很多人都已经耳熟能详了：为了张玉宁踢球，张爸放下了自己的生意，陪着他到了上海；再然后，为了逼着张玉宁走出“舒适圈”，到更残酷的环境里磨练自己，张爸卖掉了所有在上海的房子，彻底断了儿子的“后路”……

2015年，张玉宁接到中国男足国家队的征召，并且在4比2战胜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队的那场比赛中首发登场，上演国足首秀并且独中两元，成为国足历史上最年轻的首秀破门的国脚。此后一段时间里，张玉宁的足球道路走得可谓是顺风顺水，在荷兰代表维特斯一线队出场27次，贡献了4个进球和4次助攻——对一个当时只有不到20岁的年轻球员来讲，这样的表现，已经足够惊艳了。

2017年，张玉宁以720万欧元的身价转会至英超球队西布罗姆维奇，而且一签就是五年。虽然因为英超联赛的劳工证规定，张玉宁短时间内无法代表西布罗姆维奇队上场，但他很快便被租借到德甲云达不来梅，成为登陆德甲最年轻的中国球员。

对5岁时为足球哭泣过的张玉宁来讲，他和中国队重新回到世界杯舞台的日子，看上去似乎并不遥远。

年少不甘，不想输麻木

2018年8月24日，在印尼雅加达的那个夜晚，对张玉宁而言，显然是刻骨铭心的。

雅加达亚运会男足八分之一决赛，中国队对阵沙特，拥有张玉宁、韦世豪、高准翼和黄紫昌等一干青年才俊、小组赛三战全胜的中国队，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的。可惜的是，作为这支中国男足亚运队主教练，马达洛尼虽然顶着“世界杯冠军教头里皮助手”的光环，并且豪言自己的目标就是冲击冠军，但是与沙特队的这场比赛中，攻防两端都过于激进，导致中国队在下半场开始后不久便以0比4落后，比赛也早早地失去了悬念。

在比赛中拼尽全力的张玉宁因为受伤无法坚持而被换下后，目睹自己的球队大比分落后，坐在替补席上用毛巾捂着脸痛哭，而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抖动的，还有绑在受伤的脚踝处厚厚的冰袋，这个经历，也成为了包括张玉宁在内的那一拨球员最不愿意去触碰的一段记忆。

泪水，有时候并不仅仅代表痛苦和委屈，同样也有不甘，而对张玉宁来讲，还有另外一种意义。2016年10月，中国队在世预赛上0比2不敌乌兹别克斯坦，张玉宁赛后在接受采访时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踢得很臭，并且表示作为球员应该承担输球的责任：“我不想对输球变得麻木，我想要做出改变，如果什么都不去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真的不要麻木，所有的足球人都不要麻木，我要时刻提醒我自己，我还能做更多，一定可以改变一些什么。”

血仍未冷，惨败的苦涩

想到过会输，但可能谁都没有想到，中国队参加2026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18强赛小组赛的第一战、也就是客场与日本队的那场比赛，中国队会以0比7这样触目惊心的比分输掉了比赛。

赛后的混合采访通道里，大多数中国球员都是低着头快步走过，虽然心情一样低落，接受采访的时候，张玉宁基本上面无表情，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停下来面对镜头，无疑是需要勇气的——从技术统计来看，中国队全场只有他被替换下场之前完成了一次射门，控球率只有23%，而日本队全场射门17次射正9次，控球率高达77%，传球成功率达到了90%，相当于一支职业队在踢一支业余队，中国队输得可谓是“无话可说”。

从2015年刚进国家队的青春少年，到2024年的锋线主力，虽然效力国足的十年时间里，张玉宁品尝到的胜利滋味远不如输球的苦涩多，但他的血依然未冷，或许这也是支撑着他再一次面对大比分失利时能够站出来的主要原因。“最后都体现在比分上了，中国足球和日本足球确实有差距，我们要正视这样的差距，争取回到主场后能打得更好一点。”事实上，那个时候的张玉宁更担心的还是与日本队的这场失利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与沙特队的比赛：“我们要尽量走出今天的失利，希望回到主场能打出气势来，争取能稳住局面。世预赛还很漫长，我们要一场一场地咬。”

两次落泪，希望的力量

一心想要“咬”住对手的张玉宁和中国男足国家队，等来的是从日本到澳大利亚的小组赛三连败。在日本铩羽而归的中国队，面对状态同样不好的沙特队，却在一球领先而且对手被罚下一人的情况下输掉了比赛。

相比国足主帅伊万科维奇赛后被记者直接追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下课”，张玉宁和其他国足队员承受更多的，是来自外界无形的压力，而首战后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0比7，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翻了“旧账”，用一位球员的话说，就是“那段时间最害怕的，就是被人问到‘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张玉宁的情况，尤其糟糕。8月27日下午，中国足协通过官网公布了对张玉宁的处罚决定，后者被认定在中超联赛第23轮国安主场对阵浙江的比赛中肘击对手，处以停赛3场、罚款3万元的追加处罚，而八天之后，中国队就将迎来与日本队的18强赛小组赛第一场比赛。

事实上，张玉宁事发后第一时间就向当值裁判员解释，自己架起胳膊只是为了摆脱对方纠缠。不过中国足协裁判委员会最终认定张玉宁实施了暴力行为，决定对其追加处罚。虽然张玉宁坚持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伤人意图，但是考虑到国家队即将开始备战，也不再做任何申辩，而是专注于国家队的备战。

除了心里的委屈，处罚带给张玉宁竞技状态上的影响也显而易见。按照处罚令，张玉宁缺席了中超第25至第28轮的比赛，其中第25至第27轮比赛是在10月份的国际比赛日周期前，也就是18强赛第2轮、第3轮比赛之间进行，由于在这段时间内没有比赛可踢，张玉宁在对阵澳大利亚队时跟全队多少有些“脱节”，进而影响到了球队进攻端的表现。

好在哪怕是遭遇到了三连败，无论张玉宁还是整个国足都没有放弃，但他们身上承受的压力也可想而知；而由此也不难理解，在10月15日主场与印尼队的比赛中，当张玉宁为中国队打进第二个球之后让全场球迷动容的泪洒赛场了。“进球之后很激动，流泪也是一种情绪的释放。”赛后接受采访时，张玉宁这样告诉记者，而一同进球的拜合拉木表示：“在国家队踢比赛，已经很久没有赢球了，都快要忘记赢球的感觉了。”

找回赢球感觉的中国队，在随后一场比赛中1比0客场战胜巴林队，取得两连胜队同时，也重新赢回了18强赛小组出线的希望。跟不想“输得麻木”的张玉宁一样，中国男足国家队在度过了18强赛开局三连败的至暗时刻之后，用泪水中的坚持，向着那个看上去不再遥不可及的目标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