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特曼，用实力打破偏见

德国女足国家队上一次的大赛冠军还要追溯到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近两届女足欧洲杯冠军是英格兰，今年的女足欧国联两回合决赛她们又输给了西班牙。

但，这并不意味着衰败。恰恰相反，德国女足的发展已进入到另一个层级。

正如德国男子职业足坛第一位女性主教练萨布丽娜·魏特曼的成功所证明的，德国女足和男子足球正越来越靠近。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林龙

五场比赛，从救火转正

2023-2024赛季德丙联赛倒数第5轮，因戈尔施塔特主帅科尔纳下课，33岁的萨布丽娜·魏特曼临时就任。她因此而成为德国职业足坛（包括德甲、德乙、德丙三级联赛）史上首位女性主教练。

从刚上任时的风云人物，变成如今德国职业联赛的普通教练，萨布丽娜已平稳带队一个半赛季。正像她一直所说的：“我更想谈论足球，而不是性别以及开创性的角色。”职业足坛，终究论实力。萨布丽娜执教的第一个完整赛季，球队最终排名第10，和上赛季持平，这个成绩可以让俱乐部满意。所以，她又继续带队，直到现在。本赛季德丙联赛战罢16轮，因戈尔施塔特排名第13，萨布丽娜和她的团队仍需努力。

让萨布丽娜重新回到公众视线的是她近日接受的采访，以及她正在完成的德国职业教练课程的同班同学——桑德罗·瓦格纳。瓦格纳曾在中超效力，之前当德国国家队主帅纳格尔斯曼的助手时风光无限，但单独执教奥格斯堡却表现一般。几天前奥格斯堡官宣瓦格纳下课，而他的同班同学萨布丽娜也被此热度蹭上。瓦格纳曾经对萨布丽娜的评价被重新提及：“她真是一个很酷的女性。对我而言，她是一个英雄，因为她为许多女性争取权益，我们需要更多的女性参与到足球运动中。”

萨布丽娜从小喜欢踢球，因机缘巧合，度假时和克洛泽的一次邂逅让她坚定了走足球道路的决心，17岁去美国读书的一年经历更让她立下了当足球教练的雄心。当时她在美国学习美式橄榄球，但很快就抓住机会成为足球助理教练。“我立刻就深爱了这份工作。”回国后，萨布丽娜一直积极参与其中，先后担任了因戈尔施塔特俱乐部的各支梯队教练，而且包括男队女队。

值得一提的是，萨布丽娜就是因戈尔施塔特当地人，这也让她更容易得到球员的信任和喜爱。2024年，机会来临。一线队主帅科尔纳执教不力而下课，俱乐部暂时找不到合适继任者，就临时选用俱乐部U19梯队（男队）教练萨布丽娜，同时也在寻找新教练。没想到萨布丽娜创造了奇迹，不仅2胜2平帮助球队保级，而且6比1赢得巴伐利亚杯冠军，这也是俱乐部当赛季的最大比分。所以，“临时”取消，萨布丽娜成为了球队的正式主帅而被写入历史。

是教练，而不是“女教练”

阳光下的沙恩泽训练场，因戈尔施塔特俱乐部的20多个小伙挥汗如雨，充满战斗精神的文身和空气中弥漫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中，来自萨布丽娜的声音格外清晰：“长传！长传！”训练结束后，嗓子略微沙哑的萨布丽娜给球队复盘训练中的问题，最后一句是：“伙计们，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是德国职业足坛——德甲德乙德丙三级联赛——难得一见的场景，但在因戈尔施塔特却司空见惯，很多当地球迷甚至因此而培养了看训练的习惯。原国脚格林斯曾执教过SV Straelen队，伍本霍斯特执教过Sportfreunde Lotte队，但这都是第四级联赛球队。玛丽-路易斯·埃塔11月份被任命为德甲柏林联的助教，但德国男子职业俱乐部的女性主教练，萨布丽娜是历史第一人。

“如果她来自其他俱乐部，那难度会高很多。”俱乐部老板、原汉堡和不来梅名宿拜尔斯道夫解释了对萨布丽娜的任命，但因戈尔施塔特的血统只是萨布丽娜众多成功因素中的一个，更关键的还是她对足球的激情和勇气。女性执教职业球队，在目前的德国还有很大难度。支持俱乐部增加女性员工、支持女性教练和支持女性体育总监的德国人都少于50%。但因戈尔施塔特是个特例，成立于2004年的该俱乐部，本就年轻，所以对新事物能持开放态度。“足球在很多领域依然都是男性主导，这种结构根深蒂固。”拜尔斯道夫进一步表达了对萨布丽娜的喜爱：“有人问过我们，（任命萨布丽娜做教练）是营销策略，但这其实是顺理成章的结果。”萨布丽娜本人则表示：“从基层开始，我在俱乐部积累了15年的经验。当然，也很感谢拜尔斯道夫和戈尔里奇的信任。”

在德国，女性成为职业教练有一道曾经迈不过去的坎：德国足协提供的最高级别职业教练课程（可颁发欧足联职业教练证书）对女性不开放。所以，很多德国女性教练也就止步于男足青年梯队。萨布丽娜目前也没这个证书，所以她和俱乐部的合约中有一个附加条款：如果因此而被欧足联处罚，俱乐部将承担2.5万欧元的罚款。德国足协今年1月份的课程终于为女性开了绿灯，萨布丽娜获得培训资格，她的同班同学中就包括了瓦格纳，而她是班上唯一女性。

在因戈尔施塔特，“女性”不是话题。默克尔曾单独拥有过“女总理（Kanzlerin）”头衔而区别于其他男性“总理（Kanzler）”，但因戈尔施塔特停车场的“教练（Trainer）”标牌依然没有改为“女教练（Trainerin）”。“我们不使用包含性别的词语，萨布丽娜也不希望这样。”萨布丽娜的回答是：“我不会一天到晚想着我的角色，我从不打‘女性牌’。”因为谁都知道，她征服俱乐部和球迷的不是性别，而是能力。

“我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

问：下赛季你们会成为直接对手吗？

克洛泽：女士优先。

魏特曼：升入德乙是我们俱乐部的梦想。如果克洛泽能带队升入德甲，我也会为他感到高兴。

克洛泽：（德甲）是我们的基本目标，但需要循序渐进。如果本赛季排名进入前十，我们就非常满意了。萨布丽娜，我看到你们在不断进步。

问：20年前你对魏特曼女士的足球能力做了正确评估。跟我们回忆一下当时的故事？

克洛泽：我也很好奇，这确实是非常励志的故事。但目前为止我只听别人说过，说实话有点记不得了。

魏特曼：事实上您对我走上足球之路起了很大作用。在我们村，女孩子没任何踢球机会，我一直和男孩子一起踢，但却从没有正式注册过，直到2005年去卡拉布里亚度假。克洛泽：是特罗佩亚（酒店）？

魏特曼：没错，酒店有个硬地球场。米罗当时没有踢，但他喜欢看球，所以也注意到我。这自然成为了我们之间的话题——我们竟然在一位球星面前踢球！

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魏特曼：我们的一位熟人向他提出请求，让他劝说我妈妈支持我加入足球俱乐部。米罗真这么做了。之后我跟父母提过几次，然后那个夏天我就真的开始为斯坦博格俱乐部踢球了。当时我甚至还让米罗在一个菜单上为我签名。

问：你认为自己给了这位女性同事以怎样的动力？

克洛泽：太棒了。我上教练培训课时就有两个女同学，金·库里格和埃克霍夫（沃尔夫斯堡女足教练）。她俩都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萨布丽娜尤为如此。有一次我特地在替补席观看了英戈尔施塔特（U19）VS慕尼黑1860（U19）的比赛，因为我两个儿子都在慕尼黑1860效力。当时我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做教练的，当时她就非常出色，执教方法清晰。

问：当一名女性进入男足更衣室时会发生什么？

克洛泽：我为什么会知道？

问：因为在萨布丽娜之前，另一位在职业领域正式做到这一点的是前德国总理默克尔，她在德国队赢得2014年世界杯后获得了这一“荣誉”。

克洛泽：当然，但这是两码事儿。女性执教男子足球队，这在我的球员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当时肯定也有优秀女教练，但没哪个俱乐部敢这么做。我希望未来能看到更多像萨布丽娜一样的女教练。

问：作为所在领域的先驱者，魏特曼女士，你想传达一个怎样的信号？

魏特曼：得知一些女孩现在真的在想“我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这种感觉很棒。

问：克洛泽先生，你从一个木匠成长为世界级球星。如今像你这样的经历已经越来越罕见了。您认为现在从青训营走出的球员，是更容易还是更难管理？

克洛泽：以前是先工作后娱乐，现在更像是在工作中娱乐。我并不是做出评判，但年轻一代完全可以取得同样成就，甚至更高，但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去对待他们。作为教练，我们必须找到与他们沟通的秘诀。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特意花了两年时间执教拜仁U17梯队，为的就是去寻找答案。

魏特曼：确实，年轻一代更有主见，更善于思考，某些方面也更大胆。

克洛泽：我更愿意称之为“勇敢”。

魏特曼：这听起来不错，但也让我们工作变得更难，因为需要更有说服力才行。过去六个月我最大的感悟是：我不需要因为自己是女性就要变得更优秀，队员接受真实的我。而米罗展现出的积极态度，也正是我一直以来从同事们那儿感受到的。

2005年夏天，效力于不来梅的克洛泽在意大利卡拉布里亚度假时结识了同样和父母来度假的14岁德国女孩萨布丽娜。在一起踢了一场球之后，克洛泽鼓励萨布丽娜“何不继续追寻足球梦想”。20年之后，两个人成为了同事。克洛泽执教德乙纽伦堡队，目前排名第10。萨布丽娜执教德丙因戈尔施塔特队，目前排名第13。今年1月份，两人相识20年之后进行了一场有趣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