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星期六
被封两月,都市人的农场生活报告
第02版:特别关注 2022-08-10

被封两月,都市人的农场生活报告

高明/俞琳皓

农场工作人员、实习生和会员们一起包包子

播种时节翻地忙

晚餐中有农场自己种的生态草莓和蔬菜

农场的实习生和会员家庭一起参加劳动

在今年4月至5月的上海,有些人居家办公,有些人住进了公司,还有些人奋战于抗疫一线……而也有一些人因封控留守在了上海南部的乐田海湾农场,度过了一段与众不同的生活。他们的朋友们都说:“静态管理前就去了农场,真是英明的决定!”然而,农场经理袁清华却说:“我们不希望大家把农场当成一种逃避的场所,也不要把它诗意化,而是要把农场生活当成正常的生活方式。”

文 高明 俞琳皓

A 经营农场也是经营生活

很多城市近郊的生态农场一般面向附近的市民大众,生产并售卖、配送有机蔬菜,同时在节假日举办和传统农耕文化相关的亲子活动,乐田海湾农场的运营则不同于这一模式。乐田不接待散客,采取会员制和团队定制的方式,希望引导会员和消费者团体尽可能将待在农场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乐田农场占地约80亩,把土地划分为办公室区、耕种区、池塘区、林区和房车区。其中,耕种区被分割为小块土地,招募租地会员。这类会员每年预付5000元,空闲时可来农场体验耕种,顺便搭帐篷、烧烤、搞户外派对,也可以把土地托管给农场耕种。另一类会员是房车会员,购买房车并支付每年15000元的停车费和管理费,可以在房车门口的一小块地上自己种植蔬菜,也可以像第一类会员那样把地托管给农场耕作。每个会员的土地会根据会员的不同喜好种植不同的蔬菜,每当收获或配送时,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位会员地上的某样蔬菜的产出太多了,而那位会员突然想吃某种自己没种的蔬菜。这时,会员之间就可以交换菜品,互通有无。

会员可以在房车或自己搭的帐篷里住宿,这使得会员之间的交流多了起来,也使农场有了熟人社区的氛围。疫情暴发前的周末傍晚,总能看到农场营地炊烟袅袅,各家房车或帐篷门前香气扑鼻,狗狗们追逐串门,会员们端着各自的拿手好菜一起坐在投影幕布前看电影。经过采访,笔者才发现,疫情期间的生活实践并非突然出现的尝试,疫情前的摸索构成了静态管理时期生活实践的基础。

B 同劳作、共休憩的滋味

4月初,农场经理袁清华、员工马师傅和陈阿姨、实习生小钰和小米以及两个会员家庭共计15人被封控在了农场。房车会员大伟和小莹一家五口从3月13日起就住到了农场,没想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在农场的两个多月里,大伟、小莹一家办公和农业劳动两不误,还和在农场的其他会员以及工作人员、实习生一起过起了大伟口中“农村大家庭”式的生活。他们的孩子每天骑着自行车举着“不干活没饭吃”的牌子到处“催工”,自己找乐子玩耍;而他们夫妇俩每天还要参加线上会议。他们从每天早上9点开始开会,一直要开到傍晚6点半。由于同事们互相见不到面,很多事情就需要反复开会、沟通确认,效率低了很多。从事物流仓储行业的大伟每天还要在夜深时加班,专心写报告。虽然辛苦,但他们觉得,线上办公的模式为他们节省了以往每天3小时的往返通勤时间,他们有了更多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在网络办公之余,他们在工作日的傍晚和周末参与农场劳动。按照老袁和大伟的话来说,留在农场的会员们都是好样的,大家都有责任意识,都会主动多做一些。静态管理之初,需要在几天之内把冬天未收割的菜清理干净,再抓紧时间翻地,抢春耕时间。留守在农场的人都参与了劳动,每个人都累得腰酸背痛,到了晚饭时间,宁可躺着也不想起来吃饭。不过,大伟和小莹也谦虚地说,他们其实每天主要还是在忙自己的网络会议,没参加太多农活。农场对他们没有硬性要求,完全可以“摸鱼”。小朋友举着牌子到处“监工”,引来大家更多的笑声和相互鼓励的干劲儿。

负责后勤和喂养鸡、鸭、猪的陈阿姨,每天都要做所有人的晚饭。无论是白天在房车里开会的还是在地里干活的,无论是会员还是实习生,到了晚上都一起在食堂吃饭。每天的晚餐时间,是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间,反思以往的生活方式,商量明天吃什么。很多时候,某位会员会“露一手”,制作家乡菜,承包某一天的晚饭;实习生也会通过视频向妈妈学习面食的做法,给大家换换口味,让陈阿姨也休息一下。

因下雨而不能干农活的周末,大家就在一起观看有关生态农业、环境保护的电影,老袁给实习生做讲解,感兴趣的会员也一起来听。又或者,大家会一起把摘下来吃不完的草莓做成草莓酱,将挖出来的土豆炸成薯条,忙得不亦乐乎。大家都觉得,封控在农场的日子里,大家相互帮助,加深了彼此的了解,重新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氛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紧密了。

C 同在探索生活的“60后”和“90后”

无论怎样都晒不黑的马师傅、陈阿姨夫妇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他们今年春节后才从安徽老家来农场干活。马师傅说,他和他爱人退休前在同一家水产养殖厂里工作。退休后,他在家闲来无事,“很想走出去看看”,于是经人介绍来到了乐田海湾农场。由于夫妻俩原来从事的会计和水产养殖与生态农耕相距甚远,他们也是边做边学。马师傅认为自己不是农民,而是“来这里学习新的农业知识的人”。他对生态农业非常感兴趣:“这里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回归了大自然。种植蔬菜的方式都是和我老家上世纪70年代时候的生产方式差不多,没有化肥农药,很好吃,市场上买不到的。”

马师傅每天晚饭后都会默默搬把小椅子,陪大伟的孩子一起看动画片,他经常表扬大家的劳动积极性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已经退休的他和陈阿姨不光有着他们那代人吃苦耐劳、自食其力的精神,还有着继续学习新农业技术、体验新生活方式的兴趣。他们身上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而当我们访谈“90后”实习生小钰和小米时,她们印象最深的也是马师傅他们吃苦耐劳、从不抱怨辛苦的品质。

同为北方人的小米和小钰也都在今年春节后来到农场。小米研究生时期学的是园艺,毕业后在其他行业干了一年半,最后还是想做与自己本专业相关的生态农业。小钰来农场的契机是她在学习瑜伽、中医和购买有机食品的过程中慢慢接触到了生态农业领域,于是就报名来农场当了实习生。

小米和小钰都表示,这段时间累得四肢酸疼,但睡眠质量非常好。疫情前,她们主要负责微信宣传、来访接待以及配送打包方面的工作,偶尔参与农耕。疫情期间,她们也成为了主要劳动力。小米和小钰都认为农业很踏实。什么是踏实?小米说:“农业不是只坐在办公室里就能完成的工作,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小米希望在实习结束后继续做生态农业方面的工作,但她父母希望她回老家工作、生活。追求理想还是听从父母的劝说?小米还在纠结。但理想的模样对小米来说已经较为清晰了,而小钰则还有更多的困惑。

小钰期待的理想生活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走到一起,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但也需要保持一定的个人空间。小钰说,观察马师傅等人的劳动过程给予她一种踏实感。“如果你拿照相机去拍那个场景,你就会联想到油画《拾穗者》传递的那种状态。每天活在当下,挺好的。”

小钰也希望自己能在农场的劳作中打磨出师傅们那样的情绪状态,真正沉下心来:“所有的师傅都问过我,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来种地,你上大学不就是为了坐办公室吗?我觉得要看每代人的经历吧,我选择这里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太浮躁。这也是我为什么想投身农业的原因。”

D 在农场探索另一种生活方式?

从大四实习开始就从事乡村建设和生态农业,如今刚步入不惑之年的老袁,早已习惯了每两天往返一次北面的家和南边的农场,南北两头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他生活、工作的全部。大伟、小莹一家以市区的本职工作为重心,但农场时光为他们增加了生活的深度和广度,使他们比其他同龄的年轻父母多了一些淡定和从容。不服老的马师傅夫妇尝试在农场开启人生新阶段。实习生小钰和小米则心怀理想,直面当代年轻人共有的压力和不确定性,在农场的实践中成长。男女老少,他们性格不一,过往经历不同,所处的人生阶段也不同,却有着一个共同点:在农场探索另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看上去未必很美——满身是汗,灰头土脸,腰酸背痛,蚊虫环绕。对于已经习惯了清洁、便利、快速都市生活的人们来说,这可能是个需要鼓足勇气迈过去的坎儿。但这种生活方式也蕴含了重构人与人之间关系、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可能性,这正是我们共同期盼的。

(本文作者系上海大学文学院教师、香港中文大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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