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家书·思念成海》衍生艺术展在BFC外滩金融中心展出
王德耀和刘谷香喜相逢
纪录片镜头中的家书
纪录片《两岸家书》画面直抵人心
鸿雁传书,纸短情长。家书是个体私密的情感言说,当一纸家书跨越海峡两岸,原本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交流也就被赋予了更为广阔的时代记忆与家国情怀,为大时代落下个人注脚。
8月末的上海,依旧烈日炎炎,滚滚热浪席卷每一寸空间,黄浦区BFC外滩金融中心作为《两岸家书·思念成海》衍生艺术展的合作伙伴,在南区二楼为人们送来了一片清凉。该艺术展以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哔哩哔哩、中国外文局解读中国工作室、福建教育出版社联合出品的纪录片《两岸家书》为灵感,将纪录片中的家书往来演变为艺术展览,通过“看、读、听、写、说”等丰富的感官形态、多样化的沉浸式互动体验,让观众在观展过程中仿佛置身于一汪思念之海里,无数普通人真实的家书和故事,在时代剧变下的悲欢离合与无法割舍的至真情感被娓娓道来。
“从一种基于纪录片形态的‘视听’体验,到线下展览的艺术衍生形态,《两岸家书》是一次我们对于历史知识的新尝试。这次的展览,我们试图将观众从一种线性的思维里跳脱出来,将两岸亲缘、思念,与观众的个人感官体验、情感体验连接起来。”《两岸家书》总制片人张昊如是说。
◆文/记者 谢江珊
图/受访者提供
历时3年打磨两岸故事
人文纪录片《两岸家书》共六集,以跨越海峡两岸的民间家书为切入点,从清代康熙年间仕途受挫、孤注一掷横渡海峡、在台湾继续追梦的张士箱及其后代,到被迫与大陆家人分离、渡海登台的老兵们,展现了300多年来台湾社会与祖国大陆的血脉相连,构建了中国台湾近代发展史的基本脉络。
该纪录片从立项到播出历经3年时间,其间主创团队辗转各地,遍访各方人士,多次造访中国闽台缘博物馆、中国人民大学家书博物馆等机构,从12000多封两岸家书中选出20个案例、近50封家书。
回忆起创作初衷,《两岸家书》总导演洪雷记忆犹新。三年前,他去中国闽台缘博物馆时,馆里为筹备家书展收集了1000多封两岸之间的书信往来,这让他颇为震撼,随即萌生了以家书为载体讲述两岸故事的想法。
“我是做纪录片的,家书里充满了细节和饱满的情感,很难不被触动。后来组建的团队在做调研时发现,做来做去逃不开‘历史’这两个字,每个个体的命运都是一个时代的投射。”在《两岸家书》创作分享会上,洪雷解释道。
洪雷的老家在福建晋江,对面就是金门岛,他小时候用鱼骨天线就可以收看“台湾老三台”(“台湾电视公司”“中国电视公司”“中华电视公司”)的电视节目。此后,因为工作,他结识了很多台湾朋友。“我们平时总说家是谈感情的地方,其实两岸也是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希望这部纪录片的播出能够成为家人之间一次敞开心扉的‘有效沟通’。我们需要情感,而不仅仅只有情绪。”
《两岸家书》的联合导演张钊维生于台湾,是泉州移民的第七代,如今定居北京。他的家族在大陆的原乡是福建省泉州府晋江县南门外十九都新埔乡鉴湖。“我跟第一集的张士箱同宗不同房,从开台祖一直到我父亲的坟墓上面都刻着‘鉴湖’两个字,它就像是指南针,永远指向家的方向。”缘分让张钊维和同为晋江人的洪雷合作了《两岸家书》。
37年分离写出数百万字情书
在《两岸家书》第五集中,时代巨澜造成了老兵王德耀(原名王宗之)和刘谷香长达37年的离悲,但他们却以数百万字的信守,写就了胜却人间无数的爱情传奇。
故事的开头纯粹而美好。王德耀与刘谷香同龄,自幼青梅竹马的情谊长成相濡以沫的爱情。在王德耀的信中,儿时的刘谷香活泼天真,全村孩童以她为首。后来杨家来定亲时,刘谷香却偷偷跑到王德耀家的牛棚,问他:“混蛋王宗之,你要不要娶我?”王德耀郑重地点头答应。
1948年秋天,24岁的王德耀怀揣妻子手书的诗集《绿窗闲草》,随国民党部队前往台湾。彼时,他们新婚不过29天。战乱离别,在长达几十年的等待里,王德耀坚持不储蓄、不置产,也没有再娶妻,陪伴他的始终只有那本快被翻烂的《绿窗闲草》。
1979年1月1日,《人民日报》刊登《告台湾同胞书》,两岸之间的冰封开始松动。不久,一个消息在老兵群体中悄然传开,有人写信给对岸的亲人,并且真的取得了联系。
20世纪80年代初,在夫妻二人分别33年后,王德耀终于等来了刘谷香的回信。自此,两地隔绝的夫妻开始以书信遥寄相思,即便已年近花甲,两人的情书却依然像热恋的情侣般缠绵悱恻。
之后,王德耀多次申请回乡探亲,但始终未能如愿。1984年,王德耀给刘谷香写了最后一封信:“香妻吾爱,岁月的脚步把我们快带到生命的尽头,但分离不了我们紧紧相贴的心……”决心回家的他上下奔波,终于在刘谷香60岁生日之前,拨通了老家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一开始王德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问:“你是不是谷香啊?”刘谷香用乡音问候爱人:“你混蛋王宗之啊……”
1984年8月12号,王德耀终于见到了37年未曾谋面的刘谷香,两位耄耋老人的双手紧紧牵在一起。刘谷香脸上的笑容一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嘴里念叨着:“几十年的夫妻,白头到老啊。”
“灵魂摆渡人”32年如一日
纪录片中还有一个故事令人难以忘怀。今年89岁的高秉涵是一名律师,此外,他还有一个持续了32年的特别身份——“信差”,将超越书信形式的骨灰坛从台湾送回大陆。
已经在台湾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高秉涵,祖籍是山东菏泽。1948年秋,13岁的他在一片懵懂中被母亲送上了离家的马车,南下躲避战火。他牢记着母亲临别的嘱托,孤身一人来到台湾后,他乞讨、求学、从军、当律师,最终成家立业。但无论过去多少年,他知道母亲一直在等他回家,而无法回家,成了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也是数十万赴台老兵终身的遗憾,即使活着回不去,他们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归葬故土。
在承诺同乡桑顺良会将其骨灰送回家之后,高秉涵就这样成为了“信使”。起初是同乡,后来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因办理待领的骨灰较多,而领到骨灰坛的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候就会有数坛骨灰放在高秉涵家里的地下室里,等待被送回大陆。高秉涵将这些骨灰坛当作“老朋友”,时不时拿毛巾擦拭,边擦边唠唠家常,解释为何不能立即送他们回家的原因。
起初,儿女们也会抱怨父亲,怎么能将死人骨灰往家里带?高秉涵的女儿高士珮坦言小时候看到骨灰坛会感觉“心里毛毛的,不是很喜欢”。慢慢地,他们知道了原因,开始理解并帮助父亲。
高秉涵的坚持,是因为遗憾和心结。1963年他在金门担任军法官时曾受命经手一件阵前逃亡案,犯案士兵是厦门人,想要游泳回老家给母亲送药,不料海水回流将他又冲回了金门海岸。高秉涵按照当时的法律写下了死刑判决书,但这个“孝子逃兵”的故事折磨了他一生。
另一件事则和母亲有关。1979年,去西班牙开会的高秉涵从欧洲寄出家书,经由美国辗转大半个地球才送达大陆。他在信中说:“娘,这么几十年,我还有这个毅力,还要活着,就是为了最后能够活着见你一面,娘,你要等我活着回来。”但他的母亲已于他寄信前一年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2023年6月11日,高秉涵启程执行最后一次送骨灰的任务。到达山东菏泽马岭岗镇墓李村后,儿子抱着骨灰坛走下车,高秉涵跟在旁边念叨:“常大哥,回家了,回家了啊。”最后离开时他又像跟老朋友告别一样,双手抱着骨灰坛将额头贴在上面,不停地说着:“我把你交给你的女儿,我们再见,再见。”
让常大哥和家人团聚后,高秉涵还带着家人返回家乡祭拜了母亲。32年来,高秉涵往返于海峡两岸,把近200位台湾老兵的骨灰坛抱回了故土。2012年,两岸的“灵魂摆渡人”高秉涵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