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地，无远弗届

梁永安

一大早，乘出租车奔向虹桥机场，飞新疆。看车窗外密密麻麻的建筑，想着马上要去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感觉正在走出峡口。新疆166万平方公里，人口2400多万，辽阔的空间，让人神往。

飞出上海，越过河南，进入甘肃西部一带，地貌渐渐野性。土地仿佛被焦黄的油画笔横扫了几下，无际的沙砾漫漫而来，赤条条地纵横着一道道干涸的河床。遥想2179年前，西汉王朝在天山南麓的乌磊城建立西域都护府，政治的藤蔓千里万里，要穿过多少杳无人烟的荒凉！因为有了这条路，中国有了边塞诗，温柔敦厚的农耕民族，写出了雄浑悲壮、浪漫豪放。“雪中凌天山，冰上渡交河”“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磅礴的空间，为民族精神注入了高远和血性。

飞机快要到达乌鲁木齐。地面是一片片绿色耕地，十字方格，都是从沙地改造过来，一寸寸地拓展。上海到这里4100公里，飞了5个小时，若是古人，从东到西，那要走大半年。假如换一个角度，从西面的欧洲往东看，从5000多公里外的斯德哥尔摩前往新疆，那要下多大的决心？这让人想起1890年的瑞典人斯文·赫定，这年他25岁，毅然开始了五次到中国探险的漫长旅途。1895年，为了走通“西方人从来没有走过的地方”，他差点儿在“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丧命。他百折不挠的探险，搞清了恒河的源头在冈仁波齐神山，查证了古代丝绸之路的路线，发现了楼兰古城遗址，为填补世界知识空白做出了贡献。

连年累月的远行，使斯文·赫定无缘爱情，只能感慨，“我和中国结了婚”。只因他根本不是一个过小日子的人，巨大的空间才是他的情人。世界上不适合结婚的人多的是，但有几个像他那样出生入死独行万里？生命中的纠结都来自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远方有一种生活在等待自己。斯文·赫定挺幸运，他的博士导师是李希霍芬。这位开创了“丝绸之路”概念的德国人，让斯文·赫定燃起了对新疆的憧憬。人有一个一生放不下的向往是多么重要，一切事情都有了历史的坐标。

下午3点，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阳光耀眼，看出去万物单纯，离宇宙不远。路途中看到一匹汗血宝马，飞扬的尾巴像一面军旗。它是汉？它是唐？它的血脉里藏着多少铁蹄金戈？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中国人的意境，悲欣交集，无远弗届，不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