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8
6
7
9
◆林明杰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个有趣的现象:十二生肖中有几种动物,平时在人们心目中是扮演反面角色的,最典型的就是鼠。只要读过书的中国孩子都会念那句古诗“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但是,到了鼠年,鼠的形象就大翻身,变得可爱而吉祥起来。
从小家里养猫,那时没有宠物的概念,养猫就是对付可恶的老鼠的。有一次过年,一个大叔叔给我看了一幅《老鼠嫁女》剪纸(图1),我那好奇和兴奋的心情至今记得。这是我第一次通过老鼠对传统的婚嫁仪式有所了解,也第一次觉得老鼠挺可爱。
老鼠嫁女故事的来历版本太多,不知道信哪个好。有的说是因为人们讨厌老鼠这个害人精,希望把它送得远远的。这说法有点嫁祸于人的感觉。
还有说法是由于老鼠抢了猫在十二生肖的位子,于是结下世仇。老鼠为了化解矛盾,把女儿嫁给猫,不料成了猫的大餐。这个说法更黑。所以说,我们对传统文化,还是应该采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态度。
上海郊区有的地方认为正月十六是老鼠嫁女日,家家户户炒芝麻糖作为老鼠的喜糖,其实都是给人自己解馋的。这个可以有。
对古人而言,老鼠之可恶主要是盗食人类的食物。但是古人也是很会脑筋急转弯的,家里有鼠,说明家中还是有余粮。这一想,立马找到了老鼠的积极意义,进而老鼠演变成招财进宝的小精灵。
上海博物馆迎鼠年,找来找去找了个18世纪的藏传佛教黄财神造像(图2)——黄财神手中攥着个小老鼠——那叫吐宝鼠(图3)。吐宝二字,望文生义亦可知老鼠作为宗教吉祥物的身份。吐宝鼠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还真不低。
但是,由于老鼠自身形象实在不咋地(蛇也类似),跟其他生肖在中国文物艺术品中的出镜率远远无法匹敌。不像龙牛虎马羊狗之类,随便在古代艺术史中找找,就能找到商周青铜器、玉器等有其形象的国之重器。所以有位朋友淘到一件南宋龙泉窑鼠形砚滴残器,也视若奇珍,并仿制成文创产品(图4)。
不过,在绘画史中却也有不少老鼠入画的事。唐代画家边鸾《石榴猴鼠图》,后蜀画家黄荃《鼯捕鼠图》,北宋画家徐崇嗣《茄鼠图》等,都见诸古文献记载,但已无实物可观了。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南宋画师毛益《鼠》图,应该是现存最早的老鼠题材的名家绘画作品了。
老鼠应该感到骄傲的是,它曾被一位鼎鼎大名的中国皇帝多次入画。不是宋徽宗,是明宣宗朱瞻基。朱瞻基的画画得像样,皇帝当得也很像样,这点比宋徽宗强多了。故宫博物院藏有他画的《鼠瓜图》(图5),那真是画得没话说。奇怪的是,明明画的是老鼠在吃荔枝,却被后人命名为“鼠瓜”。是不是当年故宫的北方专家没见过荔枝?
西方也有一幅大名鼎鼎的“鼠画”,那就是达·芬奇的《抱银鼠的女子》(图6),那可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的名作。恩格斯说,意大利文艺复兴是“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进步的变革”。这可是见证了最伟大变革的鼠啊。不过,这银鼠虽叫鼠,但不属于鼠科,反倒是跟黄鼠狼一科——鼬科。这就不能较真了。
同样,海派绘画领军大师虚谷笔下的松鼠(图7)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它见证了一个数千年的古国步入现代文明那段伟大而坎坷的历史。虚谷的松鼠画法影响了后来很多画家。他用毛笔巧妙地表现蓬松的鼠毛的技法,为后来很多画家吸纳。
齐白石不仅是画虾的高手,还是画鼠的高手。齐白石对鼠很“实用主义”,一会儿是正面形象,一会儿是反面形象,一会儿是亦庄亦谐的形象,完全取决于他老人家想拿鼠来说啥事儿。
他有拿鼠来嘲讽当时官僚的腐败贪婪,民间生活的艰难。他画了一只猫和正在偷灯油的老鼠,题诗道:“昨夜床前点灯早,待我解衣来睡倒。寒门只打一钱油,哪能供得鼠子饱。值有猫儿悄悄来,已经油尽灯枯了。”
同样老鼠偷灯油,他换了一首题画诗,意趣又不一样了。他题道:“烛火光明如白昼,不愁人见岂为偷?”好像又在给鼠儿找借口了。(图8)
我还挺喜欢黄永玉画的一幅鼠,有趣的也是他题的句子:“我丑,我妈喜欢!”(图9)
这道出了我当下的心情:我文章丑,您喜欢就好!
祝各位读者鼠年开开心心!